說起顏烈公子,甘棠對他印象也不好,少時淘氣,沒有規矩。
二姨娘歿了以後,收斂許多,但整天也冷著臉,對下人都不好。
又到了一年除夕,府裡胡亂吃了年夜飯,各自回院休息了。
直到元宵,府裡也沒有春節的喜悅感,元宵家宴也平平淡淡,玉小姐倒是飲了些酒,甘棠扶她睡下了。
元宵的殘月掛在枯枝上,甘棠起夜,踩著滿庭碎雪往耳房走。
院裡新栽的梅樹被雪壓折了枝,斷口處凝著冰棱,像極了那年被他摔碎的秘色瓷瓶。
“誰?“
假山後突然傳來冷喝,驚飛了簷下打盹的麻雀。甘棠慌忙低頭,瞧見那雙沾著酒漬的皂靴——顏烈倚著青石,手裡的羊脂玉酒壺刻著北鬥紋樣,壺嘴還掛著血絲。
“大公子安好。“甘棠福身時瞥見他腰間軟劍,劍鞘上的墨玉少了一顆。濃烈的梨花白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
“滾!“顏烈揚手摔了酒杯,碎瓷濺到甘棠裙擺。“你們...都不是好東西“他忽然抓住甘棠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頭,“知道我娘怎麼死的嗎?“
甘棠疼得吸氣,卻瞧見他腕上舊傷——是當年練劍留下的,如今疊著新結的血痂。
月光漏過梅枝,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影:“蘇家送來的藥...說是安神...安他娘的...“酒氣噴在耳畔,混著絲若有若無的苦杏味。
“大公子醉了。“甘棠摸到袖袋裡的銀針,是之前三姨娘教她防身用的。
正要抬手,顏烈突然癱軟在地,玄色錦袍散開,露出胸口猙獰的燙疤——形如北鬥七星。
更鼓敲過三響,甘棠半背半拖著人往東院挪。
甘棠扶著顏烈跨過門檻時,他腰間的軟劍滑落。月光漏進來,照在二人的臉上,一個醉紅,一個蒼白。
“彆走...“顏烈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頭。
甘棠摸到袖袋裡的銀針,想起三姨娘教她防身時的叮囑:“對準虎口...“銀針沒入皮肉的瞬間,顏烈悶哼一聲,癱坐在地。他腕上舊傷滲出血珠,在月光下泛著暗紅。
“你若是留我一人...“顏烈扯開衣襟,露出胸口,
“我便讓府裡都知道你半夜進我房間,自薦枕席。“
他聲音沙啞,帶著酒氣,“就像當年蘇家那個劍客...“
甘棠僵在原地,顏烈突然大笑,抓起酒壺灌了一口,又一次說:“蘇家送來的藥....安他娘的...“酒液順著下巴滴落,混著苦味。
顏烈越說越多,夫人,主君,五姨娘,,,,
“大公子醉了。“甘棠抓起醒酒湯,手卻在發抖。湯碗碰在顏烈唇邊,他偏頭躲開,湯汁濺在玄色錦袍上,洇出深色水痕。
顏烈突然將她拉進懷裡,力道大得像是能聽見肋骨作響:“為什麼不理我?你,,,,.“
甘棠掙紮著向後,醒酒湯潑在顏烈臉上。湯汁順著喉結滑落,浸濕了上衣,澆滅了腰帶上的火苗。
房間陷入死寂,隻有更漏滴答。顏烈鬆開手,癱在太師椅上:“你走吧...“他扯下腰間玉佩扔在地上,“這個給你,謝你今晚,莫與他人提起。“
玉佩上刻著北鬥紋樣,與劍鞘上的墨玉遙相呼應,應是值不少銀子,改天去當鋪換了,甘棠心裡想。
甘棠退到門邊,行了禮後轉身跑回去。她心裡也猜到過,為何夫人會懸梁自儘,為何周嬤嬤會葬身火海,為何五姨娘會瘋癲,為何三姨娘喪失小公子,,,
隻是聽顏烈一件事一件事說出來,她還是被嚇得臉色蒼白。
甘棠這夜不得眠,她第一次思索了後宅女人生存權的問題。
在深宅大院的後院之中,女人們的命運宛如風中飄絮,絲毫由不得自己。
尤其是那些身份低微的妾室,更是如此。她們或許在某個瞬間,憑借著幾分姿色或才情,有幸得到主人的青睞,從此一朝得寵,便能享儘榮華,綾羅綢緞加身,山珍海味入口。可這份寵愛,就像無根之萍,脆弱又短暫。
可說不定哪天,僅僅因為一個細微的差錯,或是主人的一時厭倦,便會被無情地丟棄,曾經的恩寵化為泡影,隻留下無儘的落寞與淒涼,在冷寂的深院之中獨自舔舐傷口,甚至紅顏葬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