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轉眼又是三年。
熹平五年,早春,平鄉縣境內尚未解凍的廣袤平原上,此時正有幾個身影在蹣跚前行。
走在前麵的是一個滿臉風霜的漢子,他拄著木棍,背上還背著自己的老娘。
多日的奔波和饑寒,讓漢子的老娘極為虛弱,隻能閉著凹陷的眼睛呢喃著。
“兒啊,你把娘放下來吧,否則我遲早會拖累死你們。”
“娘,求你彆說話了,省點力氣吧,除非我死了,要不然我一定要把你背到張家堡。”
可惜漢子的娘已經意識模糊,聽不到他說什麼,隻會不斷重複著求死的話。
“虎哥,去年滏陽河發大水,大半個平鄉縣都遭了水災,縣裡各鄉各村的糧食全都不夠吃。
你說……去了張家堡,人家能要咱們嗎?”
說話的是漢子的老婆,她此時正拉著六歲的兒子,懷裡還抱著一個不到兩歲的女兒。
“能活!能活!
去年鬨瘟疫的時候,有張家堡的道人來過我們村施過藥,還給去聽他們講道的每個人都發了一小袋麥子。
那道人曾說過,張家堡的大賢良師得到了仙人點化,有降龍伏虎、呼風喚雨、驅病釋厄、治瘟避疫的本事。
你想想,既然能呼風喚雨,張家堡怎麼可能遭水災?
那地方一定有糧食,也一定會收留咱們。”
說到最後,漢子晦暗的眼睛裡仿佛亮起了光,分明是把張家堡當成了生命中最後的盼頭。
隻有深陷絕望之人,才會如此期盼希望。
去年,滏陽河發大水,致平鄉縣五成的麥田絕收,結果朝廷的賑災銀糧還沒發到縣一級,就被中樞與郡裡的官吏們分了個一乾二淨。
水災之後,夏末時又有瘟疫爆發,平鄉縣在數月內病死數千人,家家皆素縞。
還未等黔首們從接連的天災中緩過口氣來,今年這地方又鬨起了**。
兩個月前,滏陽河神廟的巫婆突然昭告全縣,說滏陽河之所以發洪,皆是因為縣中百姓不敬神明,使河神發怒所致。
她先後說服了本地縣令與數位豪強,便打著為河神置業的名頭,開始強占在瘟疫中絕戶之家的田產和屋舍。
最終,被推到前台來的巫婆,隻分了其中不到一成的資產,其餘的全都落入了豪強與縣令之手。
在經過如此一場饕餮盛宴後,這些人仍舊貪心不足,還要全縣的百姓交祭神錢,乞求河神寬恕之前的不敬之罪,而凡是交不夠錢的人家,全要出童男童女沉河祭神。
這漢子家裡既沒錢,又舍不得自己的兩個孩子,便隻能被逼的遠走他鄉。
這狗日的世道,實在是讓小民沒法兒活啊。
骨碌骨碌——
身後的官道上,突然傳來一陣輪子的滾動聲。
一家五口扭過頭,才發現是一隊的牛車正從後方緩緩行來。
他們趕緊躲至道旁,生怕牛車撞到自己。
黔首們的命賤,自己被撞死了不要緊,但要是把貴人的牛車撞壞了,全家都得遭殃。
誰知,那支車隊行至他們身邊時卻停了下來。
裝飾最華貴的牛車裡,一隻白淨的手掀起簾子的一角,昏暗的車廂裡傳來問話聲。
“逃難去張家堡?”
漢子趕緊點頭哈腰道:“見過貴人,小人一家是要去張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