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燈爆了個燈花,映得牆上獸皮影子張牙舞爪。/br王二愣子喉結上下滾了滾,褲襠處洇開片可疑的深色水跡。/br少年突然抓起炕頭的葛根塞進嘴裡狠嚼,苦味刺得他呲牙咧嘴:“你就當帶個背行李的…哎呦!”/br牛皮水囊兜頭砸過來,半袋子刺五加籽撒了滿地。/br陸川甩開磨刀石站起來,肩胛骨上的舊疤在油燈下泛著猙獰的暗紅:“明兒卯時三刻,山道口的斷龍石要是挪開半寸…”/br手指在喉嚨劃出條血線,驚得王二愣子蹦起來撞翻條凳,連滾帶爬摔出門去。/br灶間忽然響起陶罐落地的脆響,陸川摸黑竄過去時,正瞥見母親佝僂的背影縮回東屋。/br“娘,摔著沒?”/br他問。/br屋裡傳來母親含糊的回應:“沒事,碰著了。”/br撒了滿地的葛根粉在月光裡泛著慘白,他蹲下身用鞋底慢慢碾碎,想起當年在邊境線潛伏時,就是這麼把毒蠍子碾進沙地。/br雞叫頭遍時露水凝成了霜,陸川將浸了蛇毒的箭簇裹進油紙。/br“這次能成嗎?”/br腰間的牛皮囊裡分了三層:上層是止血的田七粉,中層是驅蟲的雄黃丸,最底下壓著包見血封喉的斷腸草末——上輩子在叢林裡給偵察連弟兄收屍時攢下的經驗。/br柴門“吱呀”推開半個縫,李秀蘭抱著摞黍米餅堵在門口。/br老人的手指摳進粗瓷碗沿,青筋在晨光裡抖得像風乾的蚯蚓。/br“山神爺要是不高興…”/br話尾生生咬斷在牙縫裡,顫巍巍往兒子懷裡塞了個熏黑的銅護身符。/br石板路上結著層冰淩子,陸川踩過張屠戶家潑的豬血時,聽見身後瓦片“哢嚓”輕響。/br他沒回頭,把震天弩往後腰藏了藏。/br等轉過曬穀場土牆,才猛地蹲身拽斷根枯藤——牆根新鮮的老鼠血還冒著熱氣,旁邊歪歪扭扭兩道拖痕直通後山。/br日頭爬上老槐樹梢時,陸川在野核桃林邊緣停了步。/br三指寬的獸道被踩得稀爛,樹皮剮蹭處泛著黑褐色的黴斑。/br他摘片樹葉抹了抹滲血的虎口,忽然瞥見腐葉堆裡半截鐵絲圈——是他慣用的三連環套索改的,切口卻平整得像被利刃削過。/br半截鐵絲圈,靜靜地躺在腐葉堆裡。/br乾淨利落,切口平整得像刀削,哪是什麼尋常村民能有的手法?/br陸川心頭一沉:“難不成……”/br一個念頭在腦海裡炸開,卻又被他立刻否定,不可能,太不可能了。/br來不及細想,他貓著腰,循著淩亂的獸跡一路追蹤。/br野獸的腥臊味越來越濃,卻奇怪地混雜著一股淡淡的草藥香,像是獵物被處理過。/br翻過山梁,眼前豁然開朗。亂石堆中,一塊平坦空地赫然出現。/br幾根粗壯樹枝被砍斷削平,搭成簡易支架,地上隱約可見壓倒的枯草痕跡——分明是有人在此宿營。/br他蹲下身,撥開落葉,幾片被火燎過的碎布露了出來。/br灰黑色的布料上繡著暗紅色雲紋,針腳細密,這絕不是普通獵戶能有的東西。/br“這花樣……”/br一個模糊的身影從腦海深處浮現,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究竟是誰。/br陸川捏起一小撮草藥殘渣,湊近鼻尖。/br“紫花地丁、白頭翁,還有七葉一枝花……”/br這些都是治療毒蟲蛇咬的良藥,尤其七葉一枝花,在這十裡八鄉,/br除了他,隻有一個人會用——“老疤?!”他驚呼出聲。/br老疤,真名趙鐵山,十裡八村有名的獵戶,據說祖上是禦林軍出身,專門負責皇家圍獵。/br當年陸川剛滿十六,跟著村裡人進山打野豬,一頭撞進野豬窩,差點被發了瘋的母豬拱死,是老疤一箭射瞎了野豬的眼睛,救了他一命。/br老疤見他機靈,便有意指點,陸川也爭氣,學得很快,沒幾年就在附近幾個村子裡打出了名聲。/br後來老疤腿瘸了,就很少進山,陸川也因為妹妹的事參了軍,兩人再沒見過麵。/br真的是他?為什麼?/br以老疤的本事,根本沒必要偷偷摸摸躲在這兒。/br難道,他發現了什麼?/br陸川心裡一緊,決定先回村,從長計議。/br回到村裡,他先去了趟老孫頭家。那隻被狼咬死的母羊已經被剝了皮,掛在院子裡晾曬。/br老孫頭蹲在牆角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看見陸川,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隻是有氣無力地嘟囔:“作孽啊……作孽啊……”/br“孫叔,您彆太傷心了,我會想辦法把那畜生抓住的。”/br老孫頭苦笑了聲:“抓?你怎麼抓?那畜生狡猾得很,前兩天村長還組織人上山搜過一次,啥也沒找到,反倒是被它又叼走了一隻雞。”/br陸川沒說話,隻是拍了拍老孫頭的肩膀,轉身出了院子。/br他一路走,一路思索著對策。/br看來,這次的對手,比他想象的還要棘手。/br回到家,陸川把母親拉到屋裡,將山裡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br“你說什麼?老疤?”李秀蘭手中的針線“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br“不可能,老疤腿腳不便,怎麼可能進山打獵?”/br“我也覺得奇怪,但是除了他,我想不出還有誰會有這樣的本事。”陸川皺著眉頭。/br“而且,他為什麼要躲著我?”/br李秀蘭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川子,你忘了當年那件事了?”/br“當年?”陸川一愣,隨即臉色一變,“娘,你是說…”/br李秀蘭歎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道:“當年老疤之所以會摔斷腿,就是因為…”/br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br“川子哥!川子哥!不好了!”是王二愣子驚慌失措的聲音,“村…村長家…出事了!”/br陸川和母親李秀蘭聽到王二愣子在門外呼喊,立刻丟下手頭的事情,匆匆向村長家趕去。/br一路上,李秀蘭眉頭緊鎖。/br當他們趕到村長家,果不其然,那裡已經圍滿了村民,人們交頭接耳,神情慌張。/br陸川推開人群,走到前麵,隻見村長正焦急地在院子裡來回踱步,小梅的母親則癱坐在門檻上,哭得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