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來不及收刀就衝上去扶住她肩膀,皮革手套蹭到少女裸露的胳膊,兩處燙傷似的溫度隔著布料傳過來。
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艾草香——是端午節掛在小孩子床頭的香包氣味。
“你怎麼跑這裡來了?山鬼婆專抓半夜進廟的小孩子。”
他故意學老年人沙啞的口氣,指尖卻在她支棱的肩胛骨上收緊。
剛才摸黑追蹤時胸腹間的刺痛現在轉為滿把冷汗,三年前抱回妹妹冰冷屍體的記憶在耳膜裡嗡嗡作響。
小梅突然咳嗽起來,混著哭腔的喘息斷斷續續:
“老馮頭…咳咳…又在蠶房抽煙…我要幫阿娘守夜的…”
她垂著腦袋甩開他的手,沾滿泥水的碎花布鞋在地麵拖出濕痕。
那是去年廟會上他背了兩背簍山貨才換來的布料。
陸川忽然聞到烤紅薯的焦甜味。
他目光掃過布滿蛛網的神龕,釘死在陰影裡的斷臂神像腳下,散落著幾塊碳化的紅薯皮。
“待了幾個時辰?”
他解開軍綠色帆布背包,保溫杯的鋁製外殼撞在軍刀上叮當作響。
“他們都說我手笨…”小梅被塞到手裡的熱水汽熏得睫毛發顫。
“昨兒明明晾了兩千匹綢子…今天馬二嬸一扯就抽絲…”
月光突然割開屋頂殘破的彩畫,落在她青紫的膝蓋上——數道新鮮的擦傷橫亙在痩骨伶仃的小腿上。
神廟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陸川猛地轉身把少女推回供桌下陰影裡。
他單膝跪地貼上冰涼的青磚,聽到八點鐘方向有硬底布鞋碾過碎石的聲響。
像是獵犬般聳了聳鼻子——濕稻草混合著劣質烏煙的氣味順著穿堂風飄了進來。
“十九根蜘蛛絲斷過七回。”
他把從佛像背後摸出的火折子塞進少女手心。
忽明忽暗的火星映出神像右手斷茬處新鮮的木質。
“剛才躲在這兒數了多少次房梁?”
泥土路上蒸騰著嗆人的艾蒿味,陸川用麻繩捆著半筐草藥走在前麵,小梅磨蹭著踩他的影子。
村口老槐樹底下納涼的胡四嬸“哎呀”一聲直起腰,蒲扇往石桌上一拍:
“這不馮家丫頭嘛!村長跟馬二家的快把後山翻個底朝天了!”
祠堂雕花門砰地撞在影壁上,村長攥著銅煙杆的指節泛白:
“能耐了啊?連蠶房保險絲都敢絞斷往山神廟跑!”
小梅躲在陸川背後打了個寒噤,竹篾編的藥簍簌簌作響。
月光描出村長鬢角新添的幾縷白,陸川注意到他褲腳沾著的濕稻草——和山神廟裡那些散發著沼氣酸味的草莖一模一樣。
“不問青紅皂白嚇孩子算哪門子威風?”
陸川反手把女孩推進裡屋,藥簍磕在門框上抖落幾片蒼耳子。
“後山崖柏都叫盜伐的砍禿了不管,倒跟個九歲丫頭較勁。”
村長額頭的青筋在煤油燈下跳動,斷了兩齒的木雕神牌被他掃落在地:“三天兩頭出蛾子!去年帶人去老礦洞差點掉豎井,今年——”
話音被裡屋驟然響起的碎瓷聲掐斷,窗欞上的剪紙公雞在穿堂風裡翻飛。
陸川彎腰撿神牌的瞬間後頸泛起刺痛,這是半個月前在金三角雨林落下的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