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淅瀝瀝。
暖春剛露出尾巴,雨水就愈發的濕漉,宛若浸潤了油一般。
滴滴答答的春雨,打落在黑瓦上,發出宛若鐘表指針跳動的聲音。
神都第四城。
因為今日乃神都最為盛大的蟠桃勝會開啟之日,所以,整個長街氣氛極其熱鬨,平日裡無法踏足的諸多江湖客,還有諸道各州趕赴而來的修士們,紛紛踏足到第四城,想要看一看神都的上層人士所居住的地方。
卻未曾想,能碰到一出好戲。
冷酷,肆意,霸道的聲音,像是衝擊波一般,激蕩在了長街內外,對方開口的聲音,中氣十足,衝擊力極強。
一瞬而已,竟是讓長街的嘈雜聲音徹底壓製了下去。
再加上那激蕩開來的武聖氣機,磅礴肆虐的天人感應,像是大山山嶽被人攔腰打斷,傾覆壓落而下,壓製的人胸腔中滿是憋悶,痛苦到難以喘息般。
長街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不少人的目光都好奇且疑惑的望來。
巫神山?
那不是大景朝外,那座大黎王庭中的勢力嗎?
能混跡來神都的江湖修士,都沒有傻子,一個個自然都知曉巫神山是什麼來路。
摘去黑袍兜帽,露出滿頭肆意狂飛金發的魁梧身影,像是一頭草原上的凶惡野狼,充滿了暴戾之氣與凶性。
那臉上用顏料塗滿的圖騰和圖案,更是充塞著邪異。
金毛犼!
聶陽攥握著手中的劍,眼眸緊縮,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他的劍……對付三花大宗師或許還可以,對付武聖……就太過吃力了。
況且,眼前這位金毛犼,很顯然不是尋常的武聖。
嗡——
突兀的,一陣溫和的神性湧動而出,好似馬車車廂之內,有一雙眼眸緩緩的睜開,繼而便將金毛犼霸道的天人感應,給完全攔阻在了外麵。
馬車車廂之內。
金太歲麵色蒼白,他坐在曦曦的身後,眼眸有些恍惚。
“是……是我兄長……金毛犼……”
金太歲低沉著聲音說道。
李澈靠著馬車車廂,臉上掛著平淡的笑容,對此並不以為意。
而在他身邊的張雅則是有些生氣。
“怎麼能叫你滾出去呢?語氣很是囂張!還當街攔阻我們的馬車……這人可真是霸道!”
張雅在神都,已經很少遇到這麼霸道的。
除了第一次來到神都,遇到那位帶著呂赤,一廂情願前來定親的紀貴妃之外,但是,紀貴妃也沒有如此霸道。
而金毛犼一個大黎王庭之人,竟是敢在神都如此囂張?
曦曦更是瞪大眼睛,臉頰的肉肉顫動了一下,直接掀開馬車的簾布,朝著外麵走去。
金太歲現在是她的奴仆,是她的小弟,她這個做大姐大的,豈能讓小弟吃虧?!
曦曦很生氣!
馬車簾布掀開,氣浪滾滾,曦曦卻是怒目圓瞪,兩根綁著紅繩的衝天辮,一抖一抖的,充滿了活力。
她雙手叉腰,兩腳邁開步伐,站在馬車車轅上,瞪眼看向了那攔阻在車輦前,一臉肆意、桀驁的金毛犼。
“金太歲是我小弟,你個金毛狗喊什麼喊?”
曦曦雖然六歲,但是小脾氣起來,除了爹爹、娘親、魔窟之主之外,是誰也不怕!誰也不給麵子!
更何況,眼前這金毛狗可是來跟她搶小弟的,身為大姐大的曦曦,如何能忍!
退一步,曦曦大帝的牌麵可就徹底垮掉了呀!
以後還如何在孩子圈中混!
遠處,本來要行進的一輛輛馬車也俱數停了下來,一雙雙眼眸從馬車之中投射而出。
呂太白掀開簾布,與他一輛馬車的趙方舟眼眸一凝:“宗主,是巫神山的金毛犼……乃巫神山派遣而來與大景交流的豪傑之一,實力很強,聽聞實力已經橫跨氣海,登臨山徑之巔。”
呂太白銀發垂灑飛揚,淡淡一笑:“四開了,這個金毛犼已經可以開天門了,畢竟具備大巫神的血脈,天賦確實很不錯。”
“那我們……”
“無妨,這家夥招惹誰不好偏偏去招惹曦曦,上一個招惹曦曦的,如今頭七都過了好幾遍了。”
曦曦背後站著李澈,而李澈背後站著地府。
連紀貴妃這種身份的存在,呆在紀家這等萬古世家的府邸之內,地府都絲毫不給麵子,敢殺入其中,收割其性命。
足以說明地府的強勢。
趙方舟聽聞呂太白這般言語,倒也放下心來。
而看熱鬨的人,卻是越聚越多。
……
……
金毛犼麵色冷了下來,淡淡的看著從馬車中鑽出的小丫頭片子。
毛都沒長齊的黃毛小丫頭,居然敢對他如此說話?
居然喊他金毛狗?
他是金毛犼!
臉上畫著狼圖騰的圖案而已,況且,這是狼,不是狗!
“小丫頭,人不大,口氣倒是不小……”
金毛犼懶得跟一個六歲的小女孩鬥氣,打贏了勝之不武,小丫頭若是哭了,他還會被千夫所指……他才不跟個丫頭逞口舌之利。
眸光一轉,看向了馬車之內。
他感覺到了馬車之內有神胎修士坐鎮,擋下了他的天人感應,但是問題不大,隻是初步碰撞,他就感知到了馬車之中那人的神性修為並不算太強。
大抵隻不過是神胎一二神變境界罷了。
應該就是那位最近在神都之中傳的沸沸揚揚的李澈神雕半聖。
金毛犼剛去了一趟西陵道,從西陵道趕赴到了神都不久時間,卻也聽聞過親自得到大監正接見的欽天監新晉客卿神雕半聖李澈。
李澈身份確實是尊貴,但是與他金毛犼何乾?
他金毛犼又不需要求這個李澈雕刻神雕。
“願賭服輸你懂嗎?小金子要跟我比,他輸了就得服輸!所以他現在是我的小弟!”
曦曦雙手叉腰,瞪眼,挺起小肚腩。
金太歲從馬車之中緩緩的鑽出來,他早已洗去了臉上的圖騰,看上去有幾分清秀,看著金毛犼,眼中露出了一抹畏縮之色。
“兄長。”
金太歲低下頭顱。
金毛犼眼眸冷酷下來,淡漠的看著金太歲。
“丟人現眼的東西,滾下來,自己綁起來,等蟠桃勝會之後,我帶你回巫神山見大巫神。”
淡漠冷酷,沒有多少情緒,也沒有多少兄弟之情的聲音,從金毛犼的口中傳出。
在他眼中,金太歲的行徑,完全丟儘了巫神山的臉麵,死不足惜。
然而,金太歲卻是搖了搖頭。
“兄長,願賭服輸,我會呆夠年限,到時候會回歸巫神山,拜見大巫神……”
金太歲抱拳,拱手。
在乾元神宗,跟在曦曦身後被方翰書一起教育,金太歲也學會了禮儀姿態。
金毛犼看著金太歲一派大景讀書人的做派,眼眸中厭惡之意愈發的濃鬱。
“金太歲,你莫要忘了,你是大黎巫神山的人,流淌著巫神山的血脈,彆搞的一副你好似大景人一樣,大景江南道我也去走過,那邊的讀書人,可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陰毒玩意!”
金毛犼眯起眼,那塗滿圖騰的麵容上,頓時露出了冰冷與凶戾之意。
“現在,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下來,自縛手腳,跟我回去!”
“否則,你便再也莫要回巫神山了。”
金毛犼沉聲道。
曦曦兩根衝天辮一蕩,腳下火星四濺迸發,兩口獄蓮風火金光輪高速盤旋起來,身上戰意沛然,怒瞪著。
“小金子,放心,曦曦大帝罩著你!”
不過。
簾布很快被掀開。
剛欲要上天的曦曦,被李澈一手給抓住,按回了車轅之上。
“孩子們都懂得願賭服輸,你這麼大個人怎麼不懂?”
墨衫飛揚,黑發蒼勁獵獵作響。
李澈淡淡笑道。
而在李澈走出的刹那,金毛犼便感覺天地間的天地魂,陡然變得磅礴起來,好似一隻大手,要狠狠的攥握住他的心臟般。
金毛犼卻是眯起眼,像是一隻盯上獵物的惡狼。
“大人之間的事,便用大人的辦法來解決……”
李澈笑道。
金毛犼眯起眼:“李半聖想要怎麼解決?”
“金太歲畢竟流淌著我巫神山大巫神的血脈,做奴仆奴婢,確實是有些丟巫神山的麵子,李半聖今日便給我巫神山個麵子,讓我帶金太歲回去,我金毛犼也算欠你李半聖一個人情,如何?”
李澈聞言,搖了搖頭:“麵子是自己掙的,人情你欠不起……這樣吧,金太歲當初便是跟我女兒打賭敗了,願賭服輸,才成了奴仆,發了誓言……”
“你想要帶走他,也不是不可以,金太歲跟我女兒打賭,那你便跟我打個賭如何?”
金毛犼雙手抱胸,詫異挑眉:“賭什麼?”
“你應該也是來參加豪傑勝會的豪傑吧?”
金毛犼笑了起來:“上一屆我也參加了,可惜,差了點未能奪得魁首……這一屆,我是奔著魁首而來,想要摘了那九千年的蟠桃,回去送給大巫神打打牙祭。”
李澈揉了揉曦曦的腦袋:“那便以你與我,誰能摘得那顆九千年蟠桃來做賭吧……”
“你若是摘得九千年蟠桃,曦曦與金太歲的賭注就作廢,金太歲跟你回巫神山。”
“可我若是摘得九千年蟠桃,你便如金太歲為我女兒奴仆一般……做我的奴仆。”
話語落畢。
整個長街都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
春雨淅淅瀝瀝的打在黑瓦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
不少吸氣的聲音,連綿不絕。
此刻,第四城的長街之上,湊齊的可不僅僅是江湖客們,還有來自各大神宗的豪傑雛龍們,一個個都坐在馬車中。
在得知巫神山金毛犼與李澈的矛盾後,都豎起耳朵,側耳傾聽。
誰能想到,李澈居然會拋出這麼一場豪賭!
呂太白銀發飛揚,倚靠在窗口,忍不住笑了起來:“好自信的小子。”
趙方舟也是麵色古怪:“李長老的口氣,還真變大了不少……不過,豪傑勝會之上奪魁方有機會得九千年蟠桃……”
“豪傑勝會主宴與預宴可是大不一樣。”
呂太白哈哈大笑起來:“放心吧,李長老像是會吃虧的主嗎?”
而春風春雨之中。
金毛犼滿頭金毛風中搖曳,眉頭不由蹙起。
這個賭……
好狂!
這位欽天監的新晉特等客卿,神雕半聖……竟是如此之狂!
最主要的是……
金毛犼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你是真不把其他豪傑當人啊?
張口閉口就是咱倆誰摘桃子……你當其他豪傑都是木頭人?
先不說那些例如姬魔禮這等藩王的子嗣,例如真武神宗這等極其擅長戰鬥的神宗第一豪傑,還有號稱大景第一神宗的天師道紫府神宗的第一豪傑……
都是極其難纏的角色,哪怕是金毛犼都不覺得自己能輕易勝過。
特彆是紫府神宗,曆屆蟠桃勝會都隻出三人,卻個個都是真正的豪傑,實力修為極其強大。
“李半聖……你咋就這麼自信?”金毛犼問道。
“萬一咱們兩都未曾摘得九千年蟠桃了?”
李澈笑了起來:“那便算你贏……金太歲跟你回去,如何?”
金毛犼眯起了眼。
好家夥!
你是真的狂啊!
區區一個神胎一神變,為何如此之狂?!
金毛犼正視起來李澈,這位神雕半聖的自信當真強烈啊,聽聞抵達神都才剛剛突破神胎之境。
哪怕得獲欽天監那天下人都眼紅的大監正所設的修煉屋修煉……
又憑什麼有這般自信?
“不敢賭便算了,莫要堵住我的車輦……”
李澈臉上笑容收斂,佇立車轅,烏黑蒼勁的發絲宛如閃電一般,抽碎風雨,淡漠道。
金毛犼心頭猛地湧起一股熱意,李澈對自己有信心,他金毛犼……又何嘗沒有自信?
他上一屆失敗了,金毛犼覺得是自己太年輕了。
這一屆蟠桃勝會他沉澱修煉,在大景的山河之中遊曆曆練了這麼多年,磨礪自身,修為也有了大突破……
他豈能比起一個剛突破神胎的小子,還要沒有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