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梢眼是故意的。/br幾乎是話音剛落,周蔓就回過神,鎮定地看向那個被吊梢眼叫做陳副司令的人。/br陳副司令約四五十歲,一身軍裝穿得殺氣淩然,嘴角下垂,額頭皺紋縱橫,一看就知道他平時很少笑,脾氣也不太好。/br“您好。”/br周蔓板板正正行了個軍禮,剛出口,她就聽見旁邊傳來有人倒吸一口冷氣。/br“嘶,這女人什麼來頭,陳副司令可是出了名的討厭關係戶,她都撞在槍頭上了,居然還敢笑?”/br“完了,這小姑娘不會被罵哭吧?”/br將這些議論聲收入耳中,周蔓仍是麵色鎮定,一點不露怯,跟陳副司令對視後微微頷首,隨即對吊梢眼冷笑說:“你還是改不了汙蔑彆人的壞毛病,上次我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你非要跟我說女人什麼都做不了。”/br“這次,你明明知道陳副司令討厭關係戶,卻還是要故意在他麵前說這些話。”/br她說著,眼底不免流露出幾分譏笑,“我最討厭你這種揣著明白裝糊塗的,非要湊上來惡心人,你是蟑螂嗎?”/br吊梢眼猛地睜大眼,不敢置信地後退一步。/br她怎麼不害怕?/br自己站在陳副司令身邊說話時候都出了一身冷汗,她怎麼還敢反駁?/br意料之中的畫麵沒出現,吊梢眼心裡有過很多設想,比如周蔓會嚇得花枝亂顫,哭著說她不是關係戶,或者她乾脆被嚇得不敢說話,直接被陳副司令轟出去。/br結果她居然還敢提上次的事?/br但這次不一樣,他可確定了周蔓一定是新人,絕對錯不了,她怎麼都躲不過陳副司令的問責!/br吊梢眼不由得更忌憚她,連忙說:“你彆給我造謠,我什麼時候說過那種話!再說,你本來就什麼都不會,今天來這交流會的,都是京市來的師傅,或者省裡各個廠子的精英,你怕是連這些工具都認不清!”/br他說著說著居然真的覺得自己占理,手指著周蔓一臉憤憤,“你這種什麼都不會的人,進來就是搶占彆人的位置,你知不知道廠裡的一個骨乾因為你失去了一次寶貴的交流機會,你不愧疚嗎!”/br什麼歪理?/br周蔓並沒有被他激怒,眼神淡淡地回答道:“愧疚什麼,愧疚前幾天沒有讓保衛科的同誌把你抓起來?”/br她越是冷靜,吊梢眼越生氣,“陳副司令!我們隊伍裡絕對不能有這種擅長狡辯關係戶,您得為廠裡被她擠走名額的人做主啊!”/br周蔓臉色微冷,看向陳副司令,手心濡濕。/br她就是擔心會不會給師傅帶來麻煩。/br陳副司令盯著周蔓,一雙虎眸不怒自威,“你叫周蔓?你父母是誰,為什麼蔣工會收你當徒弟?”/br一番話問下來,周蔓還沒說什麼,周圍一群人已經被陳副司令的冷臉嚇得噓聲,頓時安靜下來。/br“回長官,我是周蔓,父母已經跟我斷絕關係,我來203廠之前是縣紡織廠到省城進修的女工,蔣工機緣巧合之下看見我動手,決定收我為徒。”/br其實她不大想提起周家人,但她得說清楚自己家的長輩跟蔣建良沒關係。/br“斷絕關係?”/br陳副司令微驚,周蔓卻沒解釋,隻是看著他不卑不亢道:“您還有什麼想問的嗎?”/br她態度鎮定,不像吊梢眼一直在上躥下跳,陳副司令眉心皺得跟緊,對周蔓卻沒了一開始的不喜。/br“我沒有質問的意思,但是還是需要把事情搞清楚。”/br他聲音裡的冰冷稍緩,“周蔓,你真的像他說的一樣,什麼都不會,甚至認不清楚工具?”/br周蔓點點頭,“我是新手,但並不像他說的那樣什麼都不會。”/br說著,她指指一邊的工具,全都認了一遍。/br“能認工具有什麼用?”/br吊梢眼聲音尖銳,“你就是搶了彆人的資格,這點你怎麼反駁?”/br周蔓笑了笑,“搶?蔣工是我的師傅,他願意帶我來,那是他的事,在場的哪個徒弟不是跟著自己師傅來的,難不成我師傅不帶自己的徒弟,非要帶彆人?”/br這句話有道理,手藝活的師徒大多關係密切,沒見過把好處給外人不留會自己徒弟的。/br再說……/br周蔓繼續鎮定道:“至於我能力如何,那是師傅該考慮的事情,你一個外人插什麼嘴?”/br吊梢眼被氣得跳起來,指著她罵,“強詞奪理!你們女人就是嘴上功夫厲害,到最後做事的還不是我們男人?”/br周蔓聽完扯扯嘴角,“您看,我剛才說他看不起女同誌,沒說謊吧。”/br“不是!我沒有說彆人的意思,你這個賤人!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br“閉嘴!”/br陳副司令聲音嚴肅,“你怎麼敢當著我的麵,無端辱罵彆人?”/br吊梢眼的臉唰地白下來,整個人瑟瑟發抖。/br“陳副司令發火了!唉,這事兒鬨的,我看這男的就是故意想欺負這個小姑娘,結果踢到鐵板了吧,活該!這種看不起女同誌的男人,就是被舊社會的思想汙染了!”/br“你彆因為你也是女同誌就支持這個小姑娘啊,他沒說錯,這小姑娘確實是個新手,光會認工具有什麼用,這行可不是光會認就行的,得看手上的真功夫!”/br“就是,這小姑娘嘴巴利索有什麼用,得看手上有沒有真功夫!”/br就算周蔓再鎮定,現在也不免有些緊張,沉默著沒繼續說話。/br吊梢眼一聽有人支持他,頓時又嘚瑟起來,“大家夥說得對,這一行就是看大家的手上功夫,你現在說這麼多,還不是什麼都不會,最簡單的切割鋸削你會嗎?”/br“陳副司令,要是她連這都不會,就說明她確確實實是走後門的,您知道,今天參會的都是咱們鉗工隊伍裡的中流砥柱,就算有新手,但也不該連最基礎的都做不到!”/br陳副司令也擰眉,又看向周蔓。/br雖然吊梢眼咄咄逼人,但是他說的這些話也沒問題。/br周蔓聽他一口咬死自己什麼都不會,頓時明白這人怕是早就想好打算怎麼對付自己了,才會選了這麼一個她幾乎沒辦法辯解的事。/br她深吸一口氣,心口跳個不停,想想這幾天張理對自己說的話,終於下定決心。/br她今天一定要讓吊梢眼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