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東接到電話也嚇了一跳。
這個情況是他沒想到的。
按道理這個層次的鬥爭遠不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這種能涉及到人命的,一般都是兩頭,要麼特彆高的,有些倒黴蛋夾在中間莫名其妙就丟了性命。
還有些就是底層,像許進山那種,這些人層次低,還沒有真正進入體質,自己不守規矩,對手也不守規矩,也更容易出事。
按道理王開峰這個情況,最多也就進去蹲兩年,把該抗的事扛下來,把該忘得事忘掉,再找機會放出來,怎麼也不至於死。
根據張大軍彙報的情況,王開峰的身體突然出現問題明顯不正常,要說這暗中沒人做手腳,寧衛東肯定不信。
寧衛東不由得陷入沉思,約莫半分鐘道:“老張,看來咱們弄了一個燙手的山芋啊!”
張大軍無奈苦笑,他這次算是運氣不錯,王開峰沒死。
要不然兜頭就是一口大黑鍋落下來。
寧衛東繼續道:“趕緊,按程序把人交出去。”
張大軍心裡鬆一口氣,他現在生怕寧衛東另有彆的想法,硬是扣著王開峰不放,那才是真的要命。
見寧衛東沒有這個意思,他總算能把這個隨時爆炸的炸彈甩出去了。
立即道:“我明白,現在就去辦~”
寧衛東撂下電話,不由得思索起來。
王開峰這件事給他提了個醒。
看來在王開峰的身上,肯定藏著某些不知道的情況,而且這種情況對於一些人來說是相當重要的,甚至為了保險,可以不惜滅口。
“王開峰~王國強~”
寧衛東嘴裡念叨著這兩個名字,情知在這兩個人的身上,絕對可以深挖。
其中很可能牽連出‘大瓜’。
然而寧衛東卻沒想繼續,他穿越前活了幾十年,在機關,在企業,摸爬滾打過來,最知道分寸有多重要。
一件事可以做到什麼程度,應該做到什麼程度。
如果把握不住,有些事做了還不如不做。
就像王開峰這件事,就算發現什麼端倪,也要裝聾作啞。
真要深挖下去,對寧衛東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讓他陷入更艱難的境地。
最好的辦法就是把王開峰這口鍋甩出去。
至於接下來,王開峰是死是活,那就不乾寧衛東的事了。
……
當天晚上,寧衛東下班回家。
白天跟寧衛東通過電話,張大軍那邊就已經做出處置。
根據程序,迅速把王開峰移交出去。
寧衛東回到家,推著自行車剛進大雜院的前院,迎麵遇上了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
看見寧衛東,這人連忙滿臉賠笑,叫了一聲“寧科長”。
寧衛東笑著點點頭:“老張,才下班啊~”
這漢子也在紅星廠上班,是二車間的工人。
原先仗著是國營工人,根本沒把寧衛東這小年輕放在眼裡,沒想到如今寧家居然出了一門倆科長。
彆說是在院裡,就是整趟胡同也找不出第二家。
打過招呼,老張側身,讓寧衛東先過去。
寧衛東也沒客氣,又看見路大爺路大媽打聲招呼,稱呼和態度比往常還多幾分恭敬。
完事兒就要往東跨院拐,卻被路大爺叫住,欲言又止。
寧衛東笑嗬嗬道:“路大爺,您有什麼事兒?”
路大爺歎口氣道:“嗐~這不是對麵屋老王家……”說著衝對麵王凱家努努嘴。
那邊屋裡黑黢黢的,自從上次王凱拎著菜刀出去,雖然沒當街砍人,影響卻很不好,被當場抓了。
這一晃有五六天了,還沒放回來。
寧衛東懶得多管閒事,尤其這個王凱。
雖然心地不壞,卻是一個糊塗蛋,跟這種人必須保持距離。
糊塗就是不明事,腦袋一熱控製不住自己,根本不考慮後果。
就像上次,聽說石曉楠跟一個男的走在一起,腦袋一熱就拎菜刀出去了。
結果人家是四個人,壓根兒不是倆人壓馬路。
寧衛東道:“路大爺,您這可太抬舉我了。我這個副科長也就在廠子裡有幾分麵子,到了外頭人家認得我誰呀~”
路大爺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是沒轍了,王凱他媽見天哭天搶地的,而且院裡出了這種事,他這位曾經的大爺,心裡也覺著不光彩。
路大媽卻心直口快:“衛東,大媽聽說,你跟派所的,有個張警長的挺熟,能不能請他給問問?”
寧衛東挑了挑眉,倒是沒想到路大爺兩口子消息還挺靈通。
不過轉念一想,倒也不稀奇。
路大爺當了二十多年管院大爺,跟街道和居委會的關係都不錯。
上次把白鳳玉弄到居委會去上班,找的就是張大軍的關係,這件事也不是什麼秘密。
寧衛東道:“路大媽,咱們都是十幾年的街坊,幫忙打聽打聽肯定沒問題,不過……王凱這次的性質可不輕……”
路大爺連忙道:“我懂我懂,衛東啊~你也彆犯難,要是不行可彆勉強。”
寧衛東應了一聲:“那等明兒上班的。路大爺、路大媽,我先回了。”
眼瞅著寧衛東進了月亮門,路大媽不由得瞪了路大爺一眼,小聲道:“老東西,剛才你咋不趁熱打鐵呢~寧家小子的能耐不小,隻要他肯出力……”
卻不等她說完,路大爺一瞪眼:“你嚷嚷啥!回家去!”說著拉著路大媽回到屋裡:“出力,人家憑啥出力,人家跟王凱有啥交情,還是沾了親帶了故?再說,這事兒要怎麼辦,咱倆說了算嗎?剛才寧衛東都提醒了,這次的性質不輕,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去求著人就能辦的……”
路大媽也不傻,反應過來,小聲道:“你是說,得上供?”
路大爺撇撇嘴道:“那你以為呢?這個錢你來出?”
路大媽一縮脖子,連忙撥浪腦袋。
路大爺道:“還是呀~反正咱們幫著問了。”
路大媽跟著點頭:“對,那等明兒找老王嫂子跟曉楠說說,看她們什麼意思。”
說完一陣感慨:“你說說,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折騰個什麼勁兒啊~現在倒好,人進去了,都傻眼了。”
路大爺卻不愛聽:“這是啥話!是石曉楠折騰的?那不是王凱自個作死麼~喝了二兩貓尿就不知道南北了。到了裡邊又哭又嚎又後悔的。你瞧著吧,這次就算放出來,他這個工作還不一定怎麼說呢~”
路大媽倒吸一口冷氣:“難道還能給開除了?”
路大爺道:“你以為呢~真要撈不出來,在派所留了案底,你尋思廠裡能不知道?”
路大媽直嘖舌頭,搖頭道:“作孽呦~這要是把工作給弄丟了,以後可怎麼是好啊!”
……
寧衛東回到跨院,把自行車停好了。
寧衛國已經下班回來,屋裡剛好傳出“刺啦”一聲,不知道炒什麼菜,蔥薑蒜炸鍋。
寧衛東小跑著上台階,笑著道:“今兒吃啥,這麼香?”
王玉珍沒在屋,寧衛國係著圍裙,從小廚房探出腦袋道:“衛東回來啦~炒土豆絲呢~”
寧衛東把大衣掛好了,抻脖子往裡屋看一眼,問道:“哥,我嫂子呢?”
寧衛國道:“今天他們學校有活動,得晚點兒。”
寧衛東“哦”了一聲,轉而提起白天王開峰差點死在張大軍那裡的事。
寧衛國反應相當機敏,一邊拿著鍋鏟一邊皺眉道:“嘖~這裡邊有事兒啊!王開峰這個人不能留,你必須趕緊弄走。”
寧衛東暗暗點頭,難怪能被王家看重,寧衛國對正治的確非常敏感。
幾乎想都沒想,本能就得出正確答案。
寧衛東道:“我已經跟張大軍說了,下午就連盜竊案一起交給區裡了。”
寧衛國點點頭,露出一抹笑容,對寧衛東的應對十分滿意。
倒不是說這有多難。
實際上,麵對這種情況,做出正確的判斷並不難。
對於大多數能在機關當個小領導的,都能品出其中的貓膩。
難的是要快!
必須第一時間判斷,第一時間決策。
有好些人,說起什麼事,一張嘴就‘我早看明白了’‘我早說什麼來著’,倒也算不上馬後炮。
問題是,他們有判斷沒決策。
這個看明白了,那個看明白了,就是沒有采取措施。
寧衛國這次之所以滿意,就是因為寧衛東不僅在短時間內有了判斷,更重要的是做出了決策,而不是猶豫不決,拖泥帶水,浪費時間。
片刻後,寧衛國端著炒好的土豆絲從廚房出來,衝裡屋喊了一聲:“小磊,吃飯~”
寧磊應了一聲,從裡屋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寒假結束了,自從返校上學後,寧磊這熊孩子眼睛裡的光好像都暗淡了。
“三叔~”寧磊到臉盆架邊上洗手,沒精打采的叫了一聲。
寧衛東心裡暗笑,合計星期天是不是上新華書店買幾本習題集,誰讓這熊孩子‘三叔’叫的一點不響亮。
寧磊要是知道,應該能學會一個新成語——欲加之罪,何患無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