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東站起身,伸出手道:“桑吉托洛夫同誌,你好。”
桑吉托洛夫微笑點頭:“你好~”
寧衛東跟其他人使個眼色,示意他們出去。
把門關上,火車包廂內隻剩下寧衛東和桑吉托洛夫。
“請坐~”寧衛東說了一聲,自己先坐下來。
桑吉托洛夫坐在對麵,直截了當道:“叫我過來有什麼事嗎?”
寧衛東沒繞彎子:“我想知道,是誰讓你們來的,抓我目的是什麼?”
桑吉托洛夫拿了錢,而且已經過來了,也沒再端著,回答道:“是伯力警署的哈拉克夫,給我們一人五百盧布,讓我們在火車上截住你,並關押三天。”
寧衛東點點頭,桑吉托洛夫應該沒撒謊。
對麵隻給了五百,剛才那根金條要是賣了,他們一人至少兩三千盧布,誰給的多,一目了然。
至於這個哈拉克夫,寧衛東還真不知道,壓根兒沒見過對方。
寧衛東問出心中疑問,桑吉托洛夫聳了聳肩:“我們隻是拿錢辦事,哈拉克夫原先在內務部有些人脈,我不好拒絕罷了。”
寧衛東點了點頭,沒再追問下去。
是真拿錢辦事也好,或者不想說也罷,反正這件事不用寧衛東操心,事後謝廖沙和霍拉莫夫那邊一定會給他一個交代。
轉而問道:“你很缺錢?”
桑吉托洛夫一愣,有些不明就裡。
他原以為寧衛東叫他過來,就是問問背後是誰指使的。
“什麼意思?”桑吉托洛夫戒備的反問。
寧衛東淡淡道:“沒什麼意思,你缺錢嗎?”
寧衛東不關心麵前之人是不是有個好賭的父親、破碎的家,反正隻要他缺錢就足夠了。
桑吉托洛夫沉默。
寧衛東也沒等他回答,繼續道:“以後幫我做事,我給你錢。”
桑吉托洛夫一愣,他懷疑麵前這個華國人是不是傻了,在幾分鐘前他還要抓捕對方,現在對方竟然跟他說這些。
寧衛東淡淡道:“有問題嗎?哈拉克夫的盧布是盧布,我的盧布就不是盧布了?”
桑吉托洛夫脫口道:“那怎麼一樣。”
寧衛東道:“因為我是外國人?”
桑吉托洛夫沒有言語。
寧衛東繼續道:“基絡廖夫能跟我合作,霍拉莫夫能跟我合作,你就不能了?”
桑吉托洛夫的眼神閃爍,他動搖了。
寧衛東又道:“你現在是什麼職位,手下有幾個人?”
桑吉托洛夫抿了抿嘴,回答道:“中尉軍銜,手下有一個戰鬥小隊。”
寧衛東道:“想升上尉嗎?”
桑吉托洛夫一噎。
寧衛東輕描淡寫的儀態,強大自信的氣場完全把他壓住了。
寧衛東道:“回到伯力,去中央區72號公寓找阿娜亞絲娜,她會幫你。”
桑吉托洛夫離開軟臥包廂的時候腦子還有點懵。
明明是來抓人的,怎麼就變成了要為對方做事了?
可是仔細一想,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剛才寧衛東甩手就是一根金條,他們這次來了四個人,並不是寧衛東預計的五人,回去把金條切開,一人三四千盧布。
跟這一比,哈拉克夫那五百盧布就太摳搜了。
更重要的是,寧衛東還給了他晉升的希望。
雖然不知道寧衛東說的這個阿娜亞絲娜是誰,但不妨礙去試一試,要是萬一呢~
桑吉托洛夫三十多歲,將近四十了,還是個中尉,如果不出意外他隻有到退休才有希望晉升一級,以上尉軍銜退休。
這也是他選擇擺爛的一個原因,既然晉升無望,不如多搞些錢。
寧衛東明知道對方是臭魚爛蝦,但他要的就是臭魚爛蝦。
真是那種正直偉岸,有理想,有信念,有氣節的,會跟他一個外國人去乾損害速聯的事嗎?
顯然是不能的。
對於寧衛東來說,彆說是臭魚爛蝦,哪怕是一坨屎,隻要有用,那就去用。
至於忠誠,本來也不存在什麼忠誠,大家各取所需罷了。
桑吉托洛夫這種人,抓住他的把柄,讓他不敢反抗,才是最關鍵的。
關於這個,相信阿娜亞絲娜會有辦法,如果她不想當花瓶,就要展現出能力來。
打發走桑吉托洛夫,寧衛東並沒露出喜色,看著窗外,麵沉似水。
此時他還不知道哈拉克夫的計劃,但從桑吉托洛夫的出現,能看出對方抱著相當大的決心。
按道理,以哈拉克夫的位置,應該不難知道寧衛東已經跟霍拉莫夫這一係達成了合作。
作為流放派的,哈拉克夫還是派人出手,等於是撕破臉皮了。
霍拉莫夫副州長不可能讓他打臉不反擊。
至於勝負,幾乎毫無懸念,哈拉克夫根本沒勝算,他的舉動看起來更像最後的決死衝鋒。
卻給寧衛東造成了麻煩。
除了剛才在車上,哈拉克夫的舉動在客觀上促使本地派和霍拉莫夫派提前聯手,讓流放派內的保守派出局。
原本寧衛東預計,遠東這邊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把內部的反對聲音清理掉,現在看來卻不用那麼久了。
這就讓寧衛東這邊的時間壓力變得更大。
他回去之後必須儘快推落實。
幾小時後。
海參崴火車站。
寧衛東跟哈或維奇握手:“哈或維奇同誌,非常感謝,再見了。”
“再見~”哈或維奇晃了晃手臂:“這是我的榮幸。”
道彆之後,寧衛東乘上一輛中型麵包車,沒有在海參崴做任何停留,也沒與伯力方麵通電話,徑直向邊境方向駛去。
寧衛東故意讓他們等著,先回國內再說。
相比來時坐的拉木材的火車,這趟回去的待遇明顯好多了。
麵包車在公路上行駛的時候,卡得羅也夫醬軍的辦公室。
柳德維奇敲門進來。
卡得羅也夫正在接電話。
柳德維奇站在旁邊安靜等著。
卡得羅也夫放下電話道:“那幾個華國人回來了?”
“是的~”柳德維奇回答:“半小時前的火車。”
卡得羅也夫道:“好,你安排一下,晚上跟他們見麵。”
柳德維奇的表情一僵:“他們下火車後,沒在城裡停留,直接乘車回國了。”
卡得羅也夫一愣,不由得皺起眉,嘴裡嘀咕一聲“走了”?
柳德維奇沒敢應聲。
卡得羅也夫深吸一口氣,儘量調整情緒。
這些天他通過關係了解到伯力的一些情況,知道寧衛東與地方派和流放派都有接觸,而且似乎都有所進展。
卡得羅也夫知道伯力那邊地方派和流放派的真實情況。
寧衛東在伯力取得的成果讓他安心,準備寧衛東這次回來可以加強一下關係。
誰知他這邊拉著架勢,準備等寧衛東再次上門,人家都沒甩他,調頭就走了。
這讓卡得羅也夫不由一陣臉皮發熱。
偏偏他還怪不到寧衛東頭上。
人家上次來了,你明示暗示的,表示保持距離,不要交往過密。
人家很識趣,這次沒再來煩你,你還想怎樣。
卡得羅也夫調整心情,擺擺手道:“那就算了~”
至於說找個由頭卡一卡寧衛東,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卡得羅也夫掐滅了。
並不是他這個人的人品如何,而是他惹不起基絡廖夫和霍拉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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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頭,寧衛東等人的汽車已經抵達了那座邊境的半廢棄火車站。
寧衛東隔著車窗看向外麵,心裡默默思忖著。
這裡離綏芬火車站不遠,因為軌距不同直接連接兩邊鐵路基本上不可能。
到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貨物運到綏芬站,換卡車再到這邊上火車,轉運到海參崴、伯力等城市。
又過片刻,汽車抵達邊界。
隔天下午,寧衛東一行人回到哈市。
到了這裡就不急了,寧衛東沒忙著回京城,還有不少事要處理。
第一個就是給謝廖沙和小霍拉莫夫發電報,質詢火車上發生的事。
第二是之前胡八一和寧偉的槍,到有關部門去取回來。
第三,安置阿娜亞絲娜母親和哥哥,根據阿娜亞絲娜的意思,準備讓這兩人住在哈市,畢竟要近一些,以後方便探望。
寧衛東在哈市的人脈不多,這件事隻能托付給陳家。
另外生產可樂的汽水廠也需要陳家這邊來落實。
按寧衛東的意思,這個汽水廠最好能放在鐵路線上,距離綏芬邊境越近越好。
牡丹市是不錯的選擇,就是不知道那邊有沒有現成的汽水廠,如果沒有就隻能放在哈市了,倒也影響不大。
而且這件事暫時還有個緩衝,謝廖沙那邊的可樂配方還沒弄到。
最後,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臨去的時候上邊給他那個任務。
雖然寧衛東心裡大略有數,也必須落在紙上,需要儘快寫出來。
之前在速聯,寧衛東不敢亂寫,現在回到家了,再沒那些顧忌。
寧衛東回來當天,就在招待所寫下了題目:關於速聯在遠東及貝加爾地區軍事部署的調查與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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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寶哥~”寧衛東笑嗬嗬迎上去,抵達哈市的第一時間,寧衛東就跟陳寶華聯係。
以陳家跟趙家的關係,以及陳家所處的位置,以後跟速聯那邊的合作絕對離不開陳家的支持。
陳寶華拍著寧衛東的肩膀:“衛東,這趟到那邊還順利吧~”
“還行吧~”寧衛東撿著能說的說,拉著陳寶華到招待所的屋裡。
寧衛東從速聯可不是空手回來的,各種紀念品特產之類的帶回來一大堆,這些東西在這個年代都是稀罕物件,拿來送禮很有排麵。
在陳寶華來之前,寧衛東準備出來了:“大寶哥,我身上還有公務,不能在哈市多待,大姨夫工作也忙,我就不過去了,這些禮物,你帶回去。”
陳寶華表示明白,一切以公事為重,又道:“你這趟回去,應該能見到寶慶,他們單位前幾天進京開研討會,寶慶跟著去了,也看看二姨夫。”
寧衛東心頭一動,瞬間就明白這是陳家的態度。
笑著道:“這敢情好啊~上次我跟二寶哥喝的不儘興,這趟回去,我招待他。”
又道:“對了,大寶哥,我還有個事兒,咱家在省裡輕工部門有沒有人?現在有這個事兒~~~”
寧衛東把生產可樂,賣到蘇聯去的想法說了。
在此前,陳寶華雖然知道寧衛東去速聯肯定有重要任務,卻沒想到是這種事,頓時倒吸一口冷氣:“這~~~衛東,這可是走s啊!”
寧衛東道:“大寶哥,你放心,我有分寸,這事兒我爸知道。”
陳寶華鬆一口氣,他最怕寧衛東私底下自己瞎搞,既然趙父知道那就沒事了。
寧衛東繼續道:“再說,不交稅的才叫走s,咱們這個到時候掙錢了,該往上交多少咱就交多少,那怎麼能叫走s呢~”
陳寶華眼睛一亮,這樣的話少賺一點倒也能規避風險,當即道:“還用什麼輕工的,不就汽水廠麼~咱們農墾局就有,現成的廠子、工人、設備,不過那東西就夏天那幾個月能賣,冬天冰涼的,誰喝汽水呀~”
寧衛東喜出望外,本來還以為要托關係找門路:“太好了!大寶哥,這事兒你幫我跑一跑,等我回京城,立即辦手續,咱們公對公把汽水廠賣給我。”
如果是哈市汽水廠,涉及方方麵麵的利益,寧衛東不敢想賣過來,隻能是合作。
農墾局就不存在這個問題,而且聽陳寶華的意思,這個汽水廠還是乾小半年歇大半年狀態,純屬於福利性質的配套企業,寧衛東願意出錢,再加上陳家運作,不難拿下來。
接下來就可以等謝廖沙的可樂配方,以及速聯的技術員指導產線配置,進行試生產。
雖然沒見到農科局汽水廠的具體情況,但至少有這個底子,缺什麼補什麼就行了,不至於兩眼一抹黑,不知從何下手。
跟陳寶華見麵,兩人也沒吃飯喝酒,但因為汽水廠的事雙方有了共同目標還多了幾分親近。
雖然寧衛東沒明說,但陳寶華心裡清楚,這個汽水廠真要成了絕對少不了他們家的好處。
畢竟這裡不是京城,不管是寧衛東還是趙家,想在黑省做事都繞不開他家,自己家實在親戚,怎麼都比外人強。
陳寶華離開,開著他那兩212回到單位,立即給他爸打去電話:“喂,爸,剛才我跟寧衛東見麵了~~~是~~~有個事兒我想見麵說~~~行,那我現在過去。”
撂下電話,陳寶華風風火火來到陳父辦公室。
眼瞅著十月下旬了,黑省已經開始供暖了。
陳父在辦公室隻穿著毛衣。
陳寶華進來把大衣掛到門口的衣架上,一邊搓著手一邊到他爸桌上,拿起搪瓷茶缸喝了一口熱水:“說變天就變天了~”
陳父道:“現在知道冷了?把你嘚瑟的,都什麼時候了,還穿個破皮夾克耍單兒。凍的跟孫子似的,倒是好看到哪兒了~”
陳寶華一咧嘴,連忙說正事。
陳父聽完了,不由思索起來,嘴裡搗鼓著:“汽水~這倒是新鮮了,速聯人就缺咱們這口汽水兒?”
陳寶華道:“爸,不是汽水,那叫可樂,是阿美莉卡的汽水。”
陳父撇撇嘴:“那不也是汽水兒?”
陳寶華道:“爸,您也甭跟我強,反正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人家寧衛東托付給我了,您就說辦不辦。”
陳父想了想道:“辦還是要辦的,不過你可給我弄乾淨了,彆沾身上,將來麻煩。另外,他不說拿錢買麼~既然是公對公的,該多少錢是多少錢,你可彆自作聰明,知道嗎~”
陳寶華知道他爸擔心什麼,連忙道:“您就放心吧,我知道分寸,再說就咱們那個破汽水廠,捏把捏把能值幾個錢,衛東公司賬上躺著好幾千萬,能差那仨瓜倆棗的?我話撂在這,就是咱白送,人都得給錢,免得麻煩。”
陳父道:“行了行了,說人家胖,你喘什麼~汽水廠是小事,鐵路那邊才是關鍵,懂嗎~”
陳寶華乾笑一聲:“我懂我懂。”
陳父正色道:“這次老二進京,跟你二姨夫見了,咱家也算是重新選了邊站了隊了,跟原先可不一樣了,你和老二都給我注意,彆給我大大咧咧的,小心讓人抓住小辮子。”
陳寶華嚴肅的點點頭,知道這並不是說笑。
陳父又道:“另外,你二姨夫這次明顯打算推這個女婿出來,這次讓他出去就是給他鋪路,咱們這是重要一環。”
說到這裡,陳父抿了抿唇,感慨道:“這一次咱家是吃了地利的便宜,要不然你二姨夫也未必會想起咱家。”
陳寶華默然,雖然心裡不甘心,但他心裡清楚,自打幾年前那次,他們家就注定邊緣化。
正因如此,當初他們家跟趙家才會斷了聯係。
這次再聯係上,有很多原因,其中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就是靠近速聯的特殊位置。
陳父道:“既然選邊了,就不能再像原先,一個是自己小心,不給人留下把柄,再一個就是把關鍵的事情做好,凸顯自身的價值,明白嗎~老二的腦子活絡,但性子不夠穩,我不指望他。老大,你要能把這兩點做好,哪天我閉眼,也能放心了。”
陳寶華忙道:“爸,您說啥呢~”
陳父搖搖頭:“沒啥避諱的,誰還沒個生老病死。這人呐~該到站了,就得下車,誰也留不住。”
~~~
另一頭,寧衛東在哈市住了兩天。
第二天接到了謝廖沙那邊的電報,回複了關於哈拉克夫的情況。
至於結果,也沒出意外,哈拉克夫因為突發中風,被送進了伯力第一醫院進行治療。
寧衛東看著電報,露出一抹玩味的小,還真是很速聯的處理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