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距離他找人回來不過隔了兩天,那卷宗竟然從層層守衛的卷庫裡不翼而飛了。”
餘魚先是詫異,隨即了然。
不用說,定是有人把消息給露出去了,平王得知後心虛,害怕東窗事發,急於派人銷毀證據。
正有望撥雲見日的事,突然中斷了。好比要咬餌的肥魚嘴都張開了,關鍵時刻卻突然縮回去了,最可恨的是餌還沒了,餘魚一個旁觀者聽著都挺不甘心的,何況當時主管此事的梁文道了,三把火還沒燒起來就被人擺了一道,能不鬱悶麼!
於是噌噌噌就去宮裡上報了皇上,請求親自徹查,鐵了心勢必要將此案追究到底!
當然,梁文道此舉也不僅僅是因為年輕氣盛所致。首先,追回卷宗本來就是他職責所在;再者他母親那邊和太後的娘家還沾親帶故有些遠親,太後對他們一家多有照拂,梁文道自然是一心為皇上考慮的,警惕平王的一舉一動理所應當。
何況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早就有傳言說平王當年意圖造反奪位陷害汪家,於公於私,這事都要弄個水落石出才行。
但,年輕人有激情,有態度是好的,可這事查起來卻並不容易。大理寺的庫房守衛森嚴,並不是普通人說進去就能隨便進去的,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帶走卷宗就更加不可能。
梁文道仔細訊問了門口值班的守衛,兩輪守衛都言之鑿鑿地回憶說,這兩日絕對沒有外人進出過,梁文道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兩天也沒想明白。
他娘見他整日鬱鬱,怕他憋出病來,硬拉著他去看大戲,梁文道本就對看戲不感興趣,這時候更沒心思,隻是礙於孝順,不得不去。
等到真去了,聽著戲子咿咿呀呀唱得更心煩了,便起身想找個借口離開,被他娘拽住不許,一拉一扯間,他猛地一回頭,正看著戲台子上因戴著麵具錯認了對方的一對男女,他愣了一會兒,突然一拍大腿。
當下急匆匆地趕回了大理寺,再次詢問守衛,守衛仍一口咬定沒有外人進出過庫房,梁文道問“那我進出過沒有?”
守衛聽了一臉茫然,心說你自己進沒進出過自己不知道?還問我?當然嘴上不敢這麼回就是了“……那當然有啊,大人這幾日不是正在查汪國聲一案的卷宗嘛,進出過好幾次的。”
餘魚聽到這明白了“是有人戴著梁文道的‘麵具’大搖大擺地從庫房裡取走了卷宗!”
“沒錯,這就是契機。之後梁文道為了查易容術,接觸到了一些江湖人,還聽說了一些有意思的江湖傳聞,比如玲瓏碧落的傳說和養玉人的滅門,比如順州知府的妹子是平王的小妾,順州知府剝削百姓,還指使張家斂財,那些錢最後卻不知所蹤;極樂閣又和順州知府來往密切,極樂閣有幾位時常光顧的貴客是西戎的貴族,這些事情似乎都和平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謔,這梁文道,心思夠縝密的!也得虧他想得多,眼下平王還真在江湖裡頭折騰呢!
“所以梁文道一開始找你師父幫忙,是以找回卷宗替你外祖父申冤為借口咯?”
汪小溪頷首。
餘魚搖頭,“平王傻呀,拿到東西肯定早銷毀了,還留著給你們找?”
汪小溪不語。
他一沉默,餘魚就明白了,汪小溪其實心中門兒清。
這些都是梁文道的說辭,什麼誤打誤撞發現平王要造反,分明是上邊這些年一直盯著他呢,要不然也不會特意去翻汪國聲一案,又翻林龍飛的案將平王的親娘和舅舅抓起來關了,從某種角度來說,上邊甚至是在“逼”平王加速再次謀反的進程。
而梁文道彎彎繞繞說了這麼多,隻不過是想讓汪小溪他們更加信服平王不是什麼好東西,從而真心實意地替朝廷做暗探裡應外合扳倒他呢!
這些事情,她都能看明白,汪小溪這麼聰明,怎麼可能不知道?
可話又說回來,汪小溪裝傻替梁文道做事也是有道理的。一方麵平王確實是他汪家的仇人,另一方麵他自己也想進六扇門,畢竟他本就是被迫流落江湖的,骨子裡終究還是向往朝堂的吧?二者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反正目的是同一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
抬頭看向窗外,這會兒的雨小了,變成了綿密的雨絲,天色已不早,兩人吃完飯打包好,起身走出小店。
門口,餘魚看了下薄薄的烏雲,還是撐開傘,這工夫,身後的汪小溪突然先她一步鑽出來,一把將涼皮塞到她手裡,拔腳就跑“……看見個熟人,你自己先回去罷。”
“喂——”
餘魚還沒來得及喊他拿傘,汪小溪的身影已經飛快地消失在巷子口。
……
那“熟人”走得不快,好像故意吊著他似的,汪小溪挑了下嘴角,也不著急,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等到拐進個偏僻的死胡同,那人終於站定,掀開鬥篷上的兜帽,笑道“汪少俠,好久不見。”
汪小溪打量著他溝壑縱橫的老臉和標誌性的三角眼,謔笑“果然是你,找小爺什麼事兒?是皮又癢癢了,還是刀子沒挨夠?”
單一添被他諷刺,勉強一笑,轉移話題道“怎麼那小妖女沒跟過來?”
汪小溪笑著吹吹指甲“解決你,我一個人夠了。”
單一添本是來拉攏他的,好話還沒說出一句,就被他接二連三地拿話戳刀子,氣得老臉皮一抽,還硬是得擺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心想不用你現在嘴硬得像個死鴨子,待會兒就叫你發蒙。
便忍氣吞聲道,“汪少俠,我的目標是那小妖女,與你無關。咱倆無冤無仇,你跟她又非親非故的,何必跟著摻和進來,傷了彼此的和氣呢?”
“我跟你有什麼和氣?”
汪小溪好笑道,“你故意引我過來不會就是為了說這些廢話吧?”
“當然不是,我這次找您,是要說件大事的。”
既然汪小溪單刀直入,單一添也不想兜圈子了,“汪少俠有所不知,咱們之前那番誤會,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得自家人了。”
他壓低聲音,把事先編好的一番說辭如此這般地說了,尤其是說到汪月茹和平王兩心相悅那一段時,講的尤為詳細動人,汪小溪全程表情漠然,像在聽與自己無關的閒事。
單一添說完,盯著他的眼睛“所以,您其實是平王爺的兒子,身份尊貴!”
汪小溪也回盯他,半晌,噗嗤一笑“單穀主,晚上沒少喝吧?幾個菜啊?”
“這……”
單一添見汪小溪神色之中並無多少震驚,似乎完全不信他的這套話,倒是意料之外,不免懷疑這小子是表麵故作鎮定,實際心裡已經慌了,畢竟任誰聽說了這種事兒,第一個反應都會覺得太匪夷所思了!
於是仍舊故作淡定地笑道“您還真彆不信,就您這身份,何必和一個妖女混在一處?等他日跟王爺成就了大業,想要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
汪小溪抱著胳膊看了他半晌,笑問“這是誰想出的餿主意?胡謅八扯也要有個限度,給爺講天方夜譚呢?說書的火候差點兒,單穀主還得去茶館練練才行。”
單一添舔舔嘴唇,暗道這小子不好蒙騙,幸虧自己做了兩手準備,便拿出那東西來“您要不信,看看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