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魚不情願地抓起碗,身體老實心不老實,一邊吃一邊向那邊張望,白玉樓無奈搖頭。
隻見竇文傑從食盒中拿出來兩碟精致的小菜來,比比劃劃的似乎要給憐憐和林小木兩個吃,林小木臉色嚴肅地堅決推拒,竇文傑執著地站著不走,幾人又說了半天的話,林小木勉為其難地收下了其中一碟,這才送走了這座“瘟神”。
看他那樣子分明是打翻了醋壇子,餘魚架著筷子琢磨,“竇文傑好像挺喜歡憐憐的,你方才不是說憐憐眼睛長的像袁立達麼,那肯定也和袁嫵相像啊……會不會是因為她長得太像袁嫵了,搞得竇文傑真動了續弦的心思啊?就像陸盟主似的!”
“咳。”
白玉樓被粥嗆了一下,“你就沒想過,若你的懷疑推測對了,憐憐真是袁嫵的女兒,竇文傑有可能是她爹呢!”
“想過啊!可是他倆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啊,完全看不出是父女麼!再說,那樣的話方丞算什麼?憐憐說過她長得也像方丞的。”
這個問題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袁嫵真的是婚後背著竇文傑偷偷和方丞在一起生了憐憐?
這樣身為她妹妹,早早出逃的袁老板不知情也算說得通了,而袁老板後來聽說了姐姐下落不明,出來尋找,聽說憐憐實際上是方丞的骨血,那不可置信的表情也可以理解為她沒想到姐姐會出軌。
不過這都是瞎推測,餘魚越想越覺得自己有寫戲本子的天賦,吐了吐舌,改口道“不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以前方夫人說過,她師弟方丞是去邊境曆練時遇到憐憐的娘親的,如果按照時間線看,那時候袁嫵不是已經挺著大肚子了麼?除非他們在袁嫵去邊境之前就認識,要不然也說不通。”
兩人正說著話,那邊竇文傑對憐憐獻完了“殷勤”沒急著離去,反而繼續向他們這邊走過來。
餘魚忙放下碗,起來跟他打招呼,順便還拉了一下白玉樓的袖子,白玉樓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
竇文傑鄙夷地看了一眼白玉樓,直接忽略了他,打開食盒對餘魚道,“餘姑娘起早貪黑幫忙辛苦了,沒什麼好感謝的,飯總得吃飽,挑愛吃的拿去!”
餘魚忙擺手道,“這點小事算什麼,水利建設我不懂,也幫不上什麼大忙,儘點微薄之力罷了。竇大人作為工程總指揮才是辛苦,要多吃點才是!”
竇文傑見她能說會道,為人熱心又長得討喜,對她印象大好,爽朗一笑,“年輕人才要多吃,我像你這般年紀時,頓頓能吃五碗乾飯!”
“哦哦!”
餘魚咋舌驚歎,這飯量,不知道和汪小溪那個飯桶比試一下結果會如何,“竇大人現在也正當年,這麼一說都將自己說老了。”
竇文傑略顯疲憊地搖頭,“以前身邊隻有弟家的幾個乳臭小娃娃圍著轉,不丁點兒大,倒沒覺得怎樣,現在看到你們這些正值好年華的年輕人,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老了,半生已往,一晃神兒,竟過了這麼多年了。”
他神色間有無限感慨,還摻雜了一絲感傷,餘魚不知他是想起了當年年輕的自己在戰場上的揮斥方遒,還是想起了突然離他而去的袁嫵……
她是很能共情的人,一時心裡也跟著難受起來,怕這種悲傷的情緒蔓延下去,便“嗐”了一聲,清脆道,“老不老的,身手說了算,竇大人一身硬功夫,和我這取巧的劍招不同,今日機會難得,不如叫我見識見識軍營裡頭的直爽套路!”
說著利落地拔出腰間的血月劍,躍躍欲試起來。
不知是沉寂了太久沒被主人使用有些激動,抑或是竇少將軍身上沾染了太多的血腥令它嗅到覺醒,血月一出鞘就不安分地微微顫動起來,似乎迫不及待地想酣戰一場。
“好劍!”
竇文傑出身軍營,對兵器研究頗多,識貨,一眼就看出血月劍不是凡品,加上被小姑娘的這番話一激,忍不住也技癢起來,大聲呼喚不遠處的屬下給他取大刀來。
不多時,餘魚爬牆頭見過一次的那位總兵便雙手捧著一個大家夥走了過來,看總兵那暗中使力的雙手和呲牙咧嘴的模樣,估計分量不輕。
刀是大刀,重兵外頭卻裹著一副小兒女樣的鴛鴦繡套,無端削弱了氣勢,看著有些不搭。
白玉樓執著筷子愣在那裡——這兩個人怎麼回事?這天是怎麼聊到這兒的?一語不合,刀劍伺候了?
周圍逐漸聚集起了些看熱鬨的人,見那總兵吭哧吭哧的,偷偷笑出了聲,總兵一個白眼兒瞪了回去,這一分神,腳下就一個踉蹌,危急關頭他趕緊將雙腿跪地勉強變成了單膝跪地,在上司竇文傑腳下倒顯得沒那麼突兀了,這份急智又引得大家一陣大笑。
竇文傑沒笑,接過大刀,愛惜地在繡套上輕撫了幾下,方才打開絲絨的係帶。
看樣子,這刀他已許久未用過了,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工部尚書,蘇大人那日說的不過是玩笑話罷了,他還真能成天當著人麵舞槍弄棒的不成,那讓同僚和皇上怎麼想?
餘魚主動找他切磋一是真想探探底以備不時之需,二是想衝淡空氣中那種難言的悲傷蔓延,眼下卻適得其反,那股無聲的傷感和思念好像變得更加濃烈了,壓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隨著繡袋脫落,泛著冷青色,如鏡的闊刀上映出了她一張清秀的麵龐,呼吸有些急促。
這柄刀刀身極寬,血槽的切麵亦鋒利,刀刃處薄厚的過渡流暢無比,無一絲瑕疵,足見當初淬火打刀人的用心。
這是一把寶刀,毋庸置疑。
竇家少將軍手裡的兵器,自然不會是俗物,這沒什麼可意外的,然而令餘魚呼吸加速目不轉睛的,是竇文傑挽刀試手時刀柄處不經意垂落下來的那枚刀穗。
——與一般的穗子不同,它肚子圓滾滾的像個小燈籠,瓔珞又長又密。
這樣的穗子她見過不止一次。
竇文傑的刀穗,和憐憐錢袋裡小心收藏的那枚,和婉娘藏寶櫃上與人承諾的那枚,異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