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帶你下館子。”
說完,楊軍把副駕座車門打開,把蛋糕挪到後邊座位,然後扶著李懷德上了車。
楊軍發動車子,在街上繞了一圈,然後在一家川菜館停下。
“去去去,我們不招待乞丐。”
剛進門,就被店老板推了出來。
楊軍見狀,連忙掏出十塊錢道“老板,行個方便。”
老板沒有收楊軍的錢,而是指著店裡五六桌的客人道,
“這位同誌,不是我不行方便,我要是真放你這位朋友進去吃飯,還不得把其他桌的客人嚇跑。”
說完,扇了扇鼻子,一臉嫌棄道“你再聞聞他身上的味,我能放他進去嗎?”
楊軍聞言,點了點頭,把十塊錢收了起來。
他能理解老板的苦衷。
要是真放李懷德進去了,恐怕客人以後都不上門了。
“這樣吧老板,我們就在外麵吃,不進屋,你看可以嗎?”
楊軍指著外麵一張空桌子道。
那店老板聞言,皺了皺悶頭。
“那……好吧,不過,你們得到馬路牙子那邊吃。”
說著,指了指路邊的一個位置,那個位置離他店最少有二十米。
“行,沒問題。”
楊軍見狀,也不在意。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講究人。
要是對脾氣了,他能和乞丐稱兄道弟,要是不對脾氣,你就是身穿西裝革履的貴人,他都懶得交往。
店老板聞言,眉頭皺了更深了。
他本來想讓楊軍知難而退的,沒想到人家一點都不在乎。
“哎,看你也是體麵人,怎麼跟個乞丐混一塊呢。”
店老板搖了搖頭,示意夥計把桌子給楊軍挪到路邊。
然後,他就回店裡了。
楊軍也不在意,跟著那夥計幫忙搬桌子凳子。
擺在路邊的一個陰涼處,楊軍坐定後,夥計把菜單遞給他。
楊軍連看都不看,直接道“炒一本。”
然後從兜裡掏出一遝錢,直接塞給了那夥計。
那夥計愣了一下,然後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楊軍。
看楊軍的穿著,應該是個有身份的人,看樣子,還不是差錢的主,他弄不明白的是,這麼個人怎麼會跟乞丐坐在一起吃飯。
不過,有錢就是爺。
人家花錢吃飯,他還能說什麼。
“得,你們二位稍等一下。”
說完,就回店裡了。
不一會兒,那夥計就搬來一箱子啤酒,又給了兩個杯子,然後丟下起子就回去了。
等那夥計走後,李懷德苦笑道“老楊,這麼多年你還是沒變。”
“記得當年,你就喜歡跟工人蹲路邊吃飯,你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
楊軍聞言,一邊開啤酒,一邊說道。
“嗐,人生短短幾十年,講究那些乾什麼?”
給李懷德滿了一杯,接著道“怎麼舒服怎麼來。”
李懷德抬手謙讓了一下,然後苦笑道“你這輩子算沒白活,我是活不出你的瀟灑。”
“為何要羨慕我?”
楊軍哂笑“你李懷德是李懷德,我楊軍是楊軍,乾嘛活成彆人的樣子?”
這就是楊軍,一個瀟灑不羈的人。
楊軍越是如此說,李懷德就越羨慕。
“不羨慕不行啊,以前咱倆可是一個鍋裡攪馬勺,看看你,再看看我,哎……”
李懷德脫掉外麵已經發臭的灰色大衣,隨意丟在一邊,露出瘦骨嶙峋的身體。
楊軍咋一看到他的身子,頓時愣了一下。
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一個耄耋老人的身子呢。
全身上下就隻剩下骨頭了,一陣風過來就能吹倒一樣。
楊軍見狀,唏噓不已。
這些年,李懷德在裡麵沒少吃苦。
想想他何嘗吃過那樣的苦,他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有些時候不是說能放下就放下的。
“什麼時候出來的?”
楊軍低頭喝酒,不敢看他的眼神。
“出來半個多月了。”
李懷德苦笑道“回到家之後,一切都改變了,老婆改嫁了,一雙兒女也不認我這個爹了。”
“沒辦法,隻能露出橋洞,白天去垃圾桶撿剩飯剩菜,晚上就蜷縮在橋洞,那蚊子……哎,不提了。”
李懷德揉了揉發紅的眼圈,鼻子一聳一聳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不到五十吧?”
“四十九了。”
楊軍點點頭,道“還不算太老,正是男人的黃金年齡。”
“有沒有想過東山再起?”
李懷德哂笑“老楊,彆看玩笑了,就我這幅樣子,西山落下還差不多。”
李懷德現在一條腿廢了,有拖著生病的身子,家沒了,老婆孩子都不認他,以前的人脈早就沒了,東山再起,談何容易啊。
“我可以幫你。”
說完,楊軍笑眯眯的看著他。
李懷德聞言,一愣。
隨後,搖了搖頭。
“老楊,我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何必再拿我開玩笑?”
“以前,咱倆可是死對頭,不可能,不可能。”
李懷德搖了搖頭。
他覺得楊軍一定實在取笑他,拿他耍著玩。
“人生要是沒個對手,多寂寞啊。”楊軍幽幽道。
李懷德哂笑“老楊,有件事咱得說明白,我當年是輸給你老丈人的,可不是輸給你。”
楊軍笑道“有什麼區彆嗎?”
李懷德一愣,訕訕不說話。
還真的沒區彆。
敗了就是敗了,至於敗給誰已經不重要了。
“老楊,你真的願意幫我?”李懷德端著酒杯的手因為激動不停地晃動。
“願意,但是……”
說到這兒,楊軍停頓了一下,然後幽幽道“你必須給我磕一個。”
說完,楊軍冷冷地看著他。
李懷德愣了一下,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抖動,嘴唇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的眸光不停地變換,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滾下。
過了好半晌,突然泄氣。
整個人變得蒼老一般,佝僂著身子,搖了搖頭。
“老楊,這個頭我不能磕。”
再抬頭的時候,李懷德眼角已經夾著幾滴眼淚。
“我李懷德這輩子就剩下這口傲氣了,我不想連這口氣都丟了。”
說完,眼淚如雨點般落下。
楊軍聞言,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高興的笑了。
要是李懷德剛才真給他磕一個的話,那他就該擔心了。
李懷德要是真給他磕頭了,那就說明這個人城府很深,也非常會隱忍,之所以選擇暫時蟄伏,為的就是報這羞辱之仇。
而如今,他拒絕跪下,不為五鬥米折腰,反而更襯托出他沒有報複之心。
要知道,當年不是楊軍,他也不會進去,更不會晚年落到這副淒慘的地步。
“老李,你果然還是當年我認識的那個李懷德。”
“人死架不倒,你活出了骨氣。”
“老楊……”
李懷德一臉震驚地看著楊軍。
“對,你沒猜錯,剛剛我是試探你的。”
楊軍乾了一杯酒,放下酒杯,沉聲道“要是剛才你給我跪下了,我立馬就走,這富貴這輩子於你而言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嗬……哈……”
李懷德聞言,不知道是因為激動的,還是接受考驗過後的喜悅,鼻涕眼淚流了下來。
“老楊……”
李懷德單手捂著臉,不停地擦拭淚水。
“以前咱倆的恩怨一筆揭過,從今天開始,我要誠心誠意的交你這個朋友。”
“好,乾了這一杯,一笑泯恩仇,以前的恩怨一筆揭過。”楊軍舉杯道。
“乾了。”
李懷德二話不說,直接一飲而儘。
這時候,他們點的菜陸續上來了。
由於楊軍炒一本,桌子擺不下,店老板特意又搬來一張桌子拚在一塊。
楊軍和李懷德一杯接著一杯,喝得好不痛快。
這是他第一次和對手放懷痛飲,以前的恩怨都抿在酒水裡。
回想以前的種種,現在想起來特彆的幼稚。
以前,兩人勾心鬥角、拉幫結派的,恨不得把對方置於死地,可多年過後,兩人就像老朋友一樣開懷痛飲。
俗話說,最了解自己的人不是朋友,而是對手。
李懷德沒想到,最後能扶一把的竟然是自己的對手,再想想他以前的那些所謂的朋友,嗬嗬,狗屁不如。
“老李,以後是繼續當官還是想做生意?”
楊軍拍拍胸脯道“不管你選擇什麼,我都支持你。”
李懷德用手撩了一下額前的亂發,咧著嘴道,
“當然是當官了。”
“你我都是官場上混過的,當然知道有權就有錢。”
“哈哈,老李,你還真的是一點都沒變。”
楊軍笑道“行,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回頭我就給你安排。”
“不過……”
李懷德突然臉色一暗,苦笑道“老楊,當官還是算了吧。”
“我一個有前科的,也不好給你添麻煩,即使混得再好,就我這般歲數的,又能混出什麼名堂呢?”
“這樣吧,我還是選擇做生意。”
“行,沒問題。”
楊軍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他也知道李懷德這個年紀再當官的話也不合適,先不說他年紀了,就是他這個有前科的事就不好辦,楊軍可以以命令的方式給他升官,可是他管不住人家的悠悠之口啊。
不過,好在最後李懷德選擇了做生意。
這個楊軍擅長啊,他最不缺的是錢。
一頓飯,直到吃到日落西山才解釋。
臨走的時候,楊軍掏出一遝錢遞給他。
“今晚彆睡橋洞了,瞧你這身上二兩肉,再被蚊子咬,就沒人樣了。”
李懷德鼻子一抽,苦笑著接過了他的錢。
“謝了,老楊,等我混出名堂了,請你洗桑拿。”
“滾滾滾。”
楊軍不耐煩的道“老子有潔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