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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廣辦和“福瑞豐”從大陸購買的布料用來做普通的衣服是肯定合格了,但要當作帆布使用,在強度上卻是離海運部的要求差了不少,試製出的船帆幅麵稍大一些,在強風環境下就很容易被撕裂。雖然在船帆的材料上遇到了比較大的麻煩,但海運部認為也並不是沒有解決辦法。參與船帆製作的一個姓王的本地裁縫就出了個非常不錯的主意,用較為堅韌的多重布料來製作加強筋,在較大的船帆幅麵上縫製了大量的加強筋之後,果然船帆的強度有了明顯的提升,雖然整體強度暫時還達不到海運部的技術要求,但至少已經能夠作為備用帆使用了,而且船帆的重量也並未因此大幅增加。而王裁縫也有幸憑借這個小小的獻計功勞,獲得了勞工等級的提前升遷。
執委會已經給駐廣辦發去了最新指令,要他們設法從盛產棉布的鬆江府地區大量定製更為堅韌厚實的布料,同時看看能否搭上西班牙人或是葡萄牙人的線,從洋鬼子那裡‘弄’到一些印度產的帆布reads;。執委會現在已經將帆布列入了戰略物資清單當中,在自身缺乏紡織產業的狀況之下,哪怕是多‘花’些銀子,多繞些彎路,也必須要儘快找到一條供應穩定的帆布貿易渠道。
根據流體力學所進行的船帆設計是海運部研製的新式帆船在外型上與現有船隻最為明顯的不同之處,但偏偏這個技術含量最高的改進在仿製上卻是相對最容易的。即便是那些根本不懂得何為“伯努利效應”的土著,在知道這種新式帆的使用效果會大大優於舊式船帆之後,也會出於實際考慮迅速地進行模仿。
當然了,這種具有技術優勢的船帆也必須有足夠大的麵積才能充分體現出‘性’能上的優勢,因此海運部才會不惜想方設法要通過加高桅杆的方式來增加船帆麵積。而按照這個時代的造船技術,要嘛就隻能像中式帆船這樣使用相對低矮的桅杆,要嘛就像西式帆船那樣用上大量的支索來確保其穩固‘性’,想要像穿越集團這樣直接造出空心鋼管來當桅杆,在技術上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難題。所以即便這種新式帆日後被人偷學去了,其船隻‘性’能相較於穿越集團的正版貨還是會有比較大的差距。
李奈又聽了一陣,眾人所說的話他倒是基本能聽懂,但很多名詞卻是不明其意,而他又不便讓人不停給他解釋,因此多了一會兒之後反而更覺糊裡糊塗。不過李奈注意到參與討論的可不僅僅是海漢人,還有七八個明人船匠也偶爾會‘插’上幾句發表一下自己的見解。其中一個姓張的船匠似乎特彆突出,就連越之雲、孫長彌也不時會以“張師傅”來稱呼這個人。
李奈聽那張師傅說話一口福建腔,便側頭對蔣三低聲問道:“這張師傅什麼來頭?”
蔣三應道:“這張天貴張師傅可是造船廠的一把好手,首長們提拔他當了高級工頭,現在造船廠所有的船匠都歸他管,越首長和孫首長不在船廠的時候,就是張師傅說了算……對了,張師傅好像就是貴商行在廣州招攬了送來勝利港的。”
“竟有此事?”李奈倒是沒想到海漢人的頭號船匠居然還是自家幫著招攬的。“福瑞豐”在廣州也算是數得上號的大海商之一,名下船隻雖然比不了許心素那種省級大海商,但大大小小二三十條船是有的,平時需要做的修修補補也不少,而且跟海漢人搭上關係之後,李繼峰已經在考慮需不需要自己搞個造船廠,多造幾艘船專‘門’用來跑勝利港的航線。要是早知道自家招攬的匠人中有張天貴這種人才,倒是應該留下來替自家做事才對。
不過看了海漢人這造船廠的規模和運作方式,李奈深知即便自家能出得起足夠高的傭金,也很難給張天貴這種船匠足夠的發揮空間。首先自家如果真要開個船廠,規模肯定比不了海漢人的這間船廠要供幾百號工人的吃喝拉撒,這一年得造出多少船才能平衡收支?而據李奈所知,海漢人對這個造船廠的投入根本是不計成本的,他們要的隻是成果,而非投入,這種運作模式肯定無法套用到“福瑞豐”這邊。
其次海漢人給予張天貴的尊重和自由度也是相當高的,很多船隻建造細節上的問題,海漢人居然還得以他的意見為主,而且這船廠試驗小船一艘接一艘的造,正經能用來跑海運的船半年都還沒定型,這要是擱在彆的船廠,肯定早就把負責建造的工頭給辭了,哪能像海漢人這樣依然把他奉為上賓。
李奈好不容易熬到了討論會結束,眾人起身拍拍屁股,各自忙著開工去了。越之雲走到李奈麵前問道:“李先生要不要去看看我們的新船?”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李奈很恭敬地應道。在對待匠人的態度上,李奈與相當一部分明朝士人不同,因為他出身商賈之家,而這個時代商人的社會地位依然不高,士農工商,真說來這商人還排在工匠的後麵。當然了,商人的身家大到一定地步之後,地位還是會有顯著的上升,但如果是商人子弟要入仕做官,出身的劣勢就會被放大李奈在考到舉人功名之後,放棄了繼續參加科舉也有這個原因在內。
正是由於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李奈在對待匠人的時候一向還是比較溫和謙遜的,何況麵前這個造船匠人還有海漢人的身份。在李奈看來,越之雲、孫長彌雖然不像陶東來、施耐德等人的地位那麼高,但起碼也是一方管事之人,自己也應該給予足夠的尊重才行。
而越之雲對於李奈的這種態度也很滿意,伸手作勢道:“那請李先生隨我來。”
出於保密的需要,一號試驗船的船台外麵有一圈一人多高的竹籬笆,從外麵是很難看清內裡的工作情況的。李奈前一天進港的時候,也隻看到了‘露’出籬笆頂的一小部分船體。這次由越之雲帶著他進到了籬笆裡,他才真正看清了這艘被海漢人十分重視的試驗船。
這艘尚在船台上由眾多支木支撐起來的半成品長約十丈有餘,而因為甲板上層仍處於施工狀態,船體的寬度還不太好辨明,李奈根據自己的經驗估計,這艘船的寬度應該在兩丈到兩丈五之間,但以目前已經建成的大部分船身來看,船體深度要大於同級彆的福船或是廣船,目測至少在一丈以上,僅從船體尺寸看,這艘船應該比慣常所見的四百料海船要稍大一些,特彆是在吃水的深度上,比一般同級彆海船多了幾乎有三分之一的尺寸reads;。而船體的形狀則依然基本保持了中式帆船上寬下窄的尖底模樣,可以想到較深的吃水船身將會給這艘船帶來更好的海上適航‘性’。
在這個船台上的工作的船匠明顯要比其他幾個船台少得多,李奈不問可知,這必然也是海漢人出於保密的考慮。但從目前所見來看,李奈覺得這艘船似乎也沒什麼特彆出眾的地方,不過李奈覺得這多半是自己的見識問題,否則先前在旁聽討論會的時候就不會有那麼多完全聽不懂的內容了。
如果李奈比較懂行,他就應該能看出這艘船的龍骨有向尾部下傾的趨勢,與現有的各種帆船是存在不太顯眼的差彆。這種結構可以獲得較大的尾部吃水深度,能使其水下船體的橫向水動力中心大大往後挪移,從而有利於搶風航行和減小船體橫漂幅度,有效地提高船隻在海上的穩定‘性’和航速。
這種結構是來自於十九世紀才會出現的“巴爾的摩縱帆船”,兩百年之後出現北美切薩皮克灣的這種北美縱帆船在世界航海史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角‘色’,是十九世紀之後最速帆船之一,代表了當時最先進的船舶設計思想,並且也對之後的造船技術產生了革命‘性’的影響之後出現的飛剪式帆船就是在此基礎上發展出來的高級快速帆船。
而在船艏的設計上,海運部就的確借鑒了飛剪船的設計,水下部分的形狀如同一把利斧,幾乎是最小的阻力形狀。關於船艏的設計也有過一番爭論,還有人提出過使用球鼻艏的設計方案,但後來還是被海運部否決掉了。球鼻艏一是建造的技術難度相對於較大,二來在中小型船隻上安裝球鼻艏的減阻提速作用並不明顯,而穿越集團在最近幾年之內可能都不會具備足夠的條件去造那種排水量幾千噸的大型船隻。
這些優秀的設計方案也被海運部采納了其中的‘精’華部分,並且‘揉’合到新式帆船的試製當中。當然了,在帆索係統的設計上海運部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意見,畢竟是基於流體力學原理設計出來的黑科技作品,也經過了後世的實踐檢驗,技術含量可比洋鬼子的那曬‘尿’布一樣的滿船帆高多了。不過這種小的技術細節,李奈哪怕是看到了,也意識不到這對促進航海技術進步的意義,頂多隻是很直觀地感覺到這艘船的外形很流暢,看起來比較賞心悅目而已。
越之雲道:“李先生,這裡可以隨便看,但關於這艘船的建造問題,就請你不要再繼續多問了reads;。至於原因我就不多解釋了,你懂的。”
李奈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這種事他並不是第一次在勝利港遇上,上次來的時候他就問過了不少沒有得到解答的問題,例如港口停泊的那些鐵船是怎麼造的,鹽場的產量為什麼遠遠超過大明的水平,玻璃的製作工藝等等。每次海漢人不願意回答這些疑問的時候,便用“保密條例”來搪塞自己。李奈不清楚海漢人的“保密條例”具體規定了些什麼內容,但很顯然,他們製造的所有東西的製作工藝都在這個“條例”的管轄範圍之內,而現在這個名單上顯然又得增加一項了。
李奈並不反感海漢人的這種態度,技術壁壘可是這個時代匠人的賺錢法寶,海漢人的商品能夠賣出那麼高的價格,還不是因為他們掌握了獨‘門’的製造技術?這些看家本領怎麼可能輕易對外人透‘露’,能有得看就不錯了。李奈心中暗暗尋思,等這次回到廣州之後,是不是要去找個船廠惡補一下船隻建造方麵的知識,那樣或許可以稍稍了解到海漢這種新式帆船的技術優越‘性’到底體現在什麼地方。李奈打定主意,一邊看一邊將這船的外形牢牢記在腦海中,打算等回去之後再找專業人士來谘詢一下。
不過可惜的是,李奈來參觀的時間稍稍還早了那麼一點,甲板上層建築現在才剛進入施工建造階段,作為一號試驗船設計‘精’華之一的舵輪轉向係統,李奈這次是無緣見到了。
不管中式還是西式的帆船,這個時代都還是使用舵工在船艉直接‘操’作舵杆的方式來調整船舵方向。這種‘操’舵方式的弊端非常明顯,一是在船體稍大的船上,舵工的視線會被艉樓甲板給擋住,無法觀測船上的風帆動向,這樣就隻能通過間接傳達指令的方式來讓舵工進行‘操’作,影響了航海效率;二來這種‘操’舵方式幾乎是依靠純粹的人力,要是在海上遇到惡劣天氣,那人力還未必抵得過大自然的力量,風‘浪’太大就很可能會失去掌舵的主動權。
而原本曆史上舵輪這個航海黑科技是在十八世紀初才被發明出來,穿越集團的到來讓它的出現提前了近百年。舵輪的技術優勢與舊有船舵的劣勢一樣明顯,這東西設置在艉樓甲板上,‘操’作輕便靈活,使用者也能很直觀地看到船帆的動向來隨機應變,船舵的轉向‘操’作比起舊有方式可謂是劃時代的進步。最關鍵的是,這玩意兒對穿越眾來說雖然不是什麼高科技,但也不是像新式船帆那樣,從外麵隨便看看就能山寨的東西了,其主要傳動結構都隱藏在船身內部,非專業人士就算看到了舵輪的‘操’作,也想象不出這麼個小小的木頭輪子是怎麼帶動整艘船轉向的。
而同樣在原本曆史上的十八世紀才被發明出來的航海黑科技除了舵輪係統之外,還有六分儀和航海天文鐘。六分儀在十八世紀經曆過多次改進,從最初測角隻有90度的八分儀,逐步改造成了測角達到120度的六分儀。這種儀器比起過去測緯度使用的星盤、直角象限儀之類的工具使用更為方便,‘精’準度也有了較大的提高。
而航海天文鐘在遠洋航海中的必要‘性’一點也不亞於六分儀,為了用航速來估算自己的相對位置,遠洋船就需要一種穩定可靠的記時器來計算出航速,而這個時代能搬上船使用的記時器‘精’度卻遠遠達不到航海要求,一旦出現風‘浪’,機械結構的鐘擺就會出現誤差。1656年荷蘭科學家惠更斯發明了螺旋平衡彈簧來代替鐘擺,但這樣的航海鐘仍然隻有較差的時間‘精’度。直到1736年,一個英國鐘表匠才為了英國國會的懸賞造出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台航海鐘。
不過早期的航海鐘都是大家夥,海運部可沒打算使用那種粗笨的導航裝置。不管是六分儀還是航海鐘,在穿越之前的物資采購中都是列入了戰略物資的清單當中。當然了,當時資金有限的籌委會也沒買什麼高檔貨,就直接從網上采購了一批船用石英航海鐘,而且目前已經投入到了黑土港航線的使用當中。技術部‘門’倒也沒忘了采購幾部機械式的航海鐘做備份,以後金屬加工的工藝水平上來了,就可以對其進行複製,免得多過幾年石英鐘的電池用完大家都得抓瞎。
值得一提的是在航海方麵,穿越集團中首屈一指的專家那還是得數王湯姆。他所體現出來的專業水平可不僅僅是在航海理論和經驗方麵,裝備等級上那也是一等一的‘精’良。這家夥所用的航海鐘是萬寶龍出品的villeret1858係列中的超級限量款由一塊指針式雙時區計時表和一座大型指針航海鐘組成的套裝。特彆是那座由紅寶石、‘花’崗岩、黃銅、航空鋁材和碳纖維打造的重達120公斤的豪華航海鐘,更是足以亮瞎每一個參觀者的眼睛。據說這套航海鐘表全球限量16套,放到任何一個航海遊戲裡都可以成為史詩級的裝備,也不知道這家夥是‘花’了多大的代價搞來的。
陶東來也算是穿越集團中見多識廣的有錢人了,但當他看到這套行頭的時候也吃了一驚。據他事後所說,萬寶龍這個係列的表均價都在人民幣七位數以上,按此來推算,王湯姆的這套裝備恐怕比那兩艘雙體船加起來還要值錢得多。穿越前資產上了六七位數的成員其實也不少,但俗話說窮玩車富玩表,這樣看起來,王湯姆才是隱藏得極深的真土豪。要不是王湯姆整天在海上待著沒幾個人知道他的底細,恐怕勝利港早就出現了一大群要給王湯姆生孩子的夫人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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