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無彈窗,更新快,免費閱讀!
劉尚在任期間雖然隻是個沒什麼實權的職務,但在平日接觸到的非海漢籍人員中,倒是不乏主動給他送禮的人。之前在山東馬家莊的時候,移民營主管馬博也曾向他主動送禮,不過那時候他察覺到事情不對,根本就沒敢收下對方的賄賂。而這寧波商人何禮送上的好處,卻是代表江浙商團送來,為的是從他這裡打聽一些有價值的信息,這倒也不算是什麼來路不明的錢財,他告訴何禮的消息也說不上是出賣官方機密,僅僅隻是點撥一下而已。
何禮這麼主動,在劉尚看來也算是知情識趣,他打開信封瞥了一眼,見裡麵是幾張百元麵值的海漢紙幣,不禁點了點頭,心道這人倒是熟門熟路,還知道直接送海漢幣替自己省下麻煩,看來以前在浙江的時候應該也沒少乾這種事。
不過這錢劉尚可不敢就這麼收了,回頭他還是要跟上司打聲招呼,這自己報備跟日後萬一被查到,性質就完全不同了。海漢官場上雖然對收受好處這種事查得不算太嚴,但劉尚也不想因為這麼點錢就把自己前途給搭進去。
話說這何禮從劉尚這裡拿到消息,又穩穩當當地把好處也送出去了,自己也覺得這差事辦得十分漂亮,倒背著手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其他江浙商人見他終於回來,趕緊圍上來問他結果如何。何禮自然不會把這事說得太輕鬆,故意賣個關子道:“此事在下已經儘力而為,至於事情如何發展,或許最近幾日便見分曉了。”
旁人急切地問道:“何兄,這是吉是凶,你倒是給個話啊!”
何禮應道:“當是逢凶化吉之局,各位不必太擔心了。”
何禮此言一出,眾人臉色都稍稍輕鬆了一些,想必是已經從劉尚那裡得到了某些暗示或承諾。雖然這也未必就是最後的結論,但能夠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總是好的。
“何兄可還打聽到其他消息?”有人不甘心地繼續追問道。畢竟大家出錢湊了分子給劉尚送禮,自然希望打聽到的消息越多越好。
何禮聽他這麼一問,倒是想起一事,對眾人道:“福廣商團到了這邊肯定也會安排他們去防線以北的區域考察,到時候陣仗肯定也不小,金人多半還得像前次一樣發動一波攻勢,或許會有熱鬨可看。”
一說到打仗,眾人也立刻來勁了,他們前日在戰場上親眼目睹了海漢與後金之間爆發的一場戰鬥,見識了海漢軍是如何以步戰騎還能完勝對手,看完之後在大感興奮之餘,也會覺得意猶未儘。畢竟這麼刺激的場麵,尋常人終其一生或許都沒有機會見識到一次,而且他們有海漢軍的層層保護,根本不用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會受到威脅,這樣的觀戰環境,天下哪裡還找得到第二處?如果還能有機會觀看海漢軍的作戰,他們自然也都不想錯過。
果然第二天清晨,蘇家堡內的氣氛便開始變得緊張起來,各支部隊在早飯時間之後就陸續集結待命,而非軍方人員則被嚴格限製了行動,商團這些人甚至都不能隨意離開自己所住的帳篷。很顯然,這就是開戰之前的管製措施。江浙商團的人在紀家堡的時候就已經感受過一次,所以立刻便意識到了這一點。
眾人守在自己的帳篷門口,眼見福廣商團的人在一隊士兵的簇擁下往北邊的大門而去,便知何禮昨天所言不假,海漢軍果然是要安排他們去戰區考察。眾人一看也有些心急,連忙又催促何禮出麵去找高橋南再談談,看能不能申請到機會也跟著出去溜達一圈。
何禮自己其實也很想再去看看,被眾人這麼七嘴八舌地一拱,當下便一咬牙,去找了士兵稟報,稱有事要麵見高橋營長。
高橋南倒是來得很快,而且似乎已經預料到了何禮想說的話,見麵之後便直接了當地對他問道:“你們也想跟著去?”
何禮準備了一堆理由頓時就全都派不上用場了,當下又摸不準高橋南問這話的意思,猶豫了一下才應道:“將軍明鑒,小人確有此意。”
“既是如此,讓你的同伴們收拾收拾,隨後出發。”高橋南頓了頓道:“規矩就不用我再重複一遍了吧?”
“不用不用,小人都記得!”何禮倒是完全沒想到高橋南這麼痛快,主動就提出要帶他們再去轉一圈。既然如此,何禮當然是求之不得,立刻就滿口答應下來。前幾天在紀家堡時被海漢軍官三令五申過的那些注意事項,他還都記得一清二楚,的確無需再複習一遍了。
這個消息帶回駐地之後,何禮頓時又被眾人奉為英雄,甚至有人開始詢問他是如何說服了那名看起來殺氣騰騰的高橋將軍。
何禮暗道一聲慚愧,心說哪有什麼說服,純粹是人家本來就打算這麼安排,順水推舟而已,不過這個牛皮他也不敢吹得太過,免得以後再有其他類似的事情又得自己去出頭,當下便謙遜地應道:“在下其實也沒說什麼,純粹是高橋將軍通情達理罷了。”
眾人自然不信他的說辭,不過當下也沒人能去找高橋南驗證這番話的真假。而這個理想的結果也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都各自收拾行裝準備出發了,倒是沒有人再去琢磨何禮究竟是如何辦成這件事的。
於是托福廣商團的福,何禮等人居然又撈到了一次戰地考察的機會。雖說這種考察也不見得百分百能遇上兩軍交戰,但光是踏上戰場的土地,看到敵軍騎兵在遠處的原野上遊弋,這樣的感受就足以讓人熱血沸騰了。海漢這次提供了更為周密的保護,這不僅僅是因為兩支商團的同時出動,更因為今天帶隊出巡的將領除了高橋南之外,更有錢天敦和哈魯恭兩名軍方高官親自出動,安保等級已經提升到了最高級,為此還專門出動了分彆直屬兩名高官的兩個警衛排參與護衛工作。
不過唯一讓商團成員感到有點不適的是,為了便於保護他們,兩個商團的人被合並成了一支隊伍。軍方提供了兩輛大篷車供眾人乘坐,同時也向願意自行騎馬的人提供了坐騎。那些不願在大篷車裡與另一支商團的人擠在一起的人,就可以選擇自行騎馬隨隊前進。
當然大家最為羨慕的仍然還是與海漢高層有著特殊交情的李奈,他不但選擇了自行騎馬,而且是與海漢將領有說有笑地並轡而行,這種待遇是商團中其他所有人都無法相比的。
李奈當然已經不是第一次隨海漢軍出征了,最近的一次大概便是去年九月西班牙艦隊偷襲勝利港,而李奈當時便在榆林半島的燈塔上親眼目睹了兩軍的交戰過程。對於他來說,觀賞海漢軍作戰倒是沒有其他商人那麼強烈的刺激了,但能夠與海漢將領們在戰場上交流,並且觀察他們指揮作戰的過程,這倒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海漢軍方為了這次出巡也調動了大量軍隊,而這種調動顯然沒法完全瞞過後金的監視。當然了,海漢將領們或許也正是想達到這樣的效果,讓後金按捺不住主動出兵。
而這次後金方麵的反應比上次江浙商團單獨考察時還要來得更快一些,偵騎很快就已經觀察到後金在北方原野上集結了至少三個千人騎兵隊,這要比上次攻擊江浙商團的兵力翻好幾倍之多。隻不過後金軍的這些動向,在望遠鏡的觀察之下無所遁形,統統都落在海漢軍眼中。
“這次是要釣到大魚了啊!”錢天敦聽了來自前方斥候的回報之後,沒有多少緊張的情緒顯露在臉上,倒是以十分輕鬆的口氣跟旁邊的哈魯恭開起了玩笑。
哈魯恭也笑道:“如果對麵知道我們這次帶了十幾門炮出來,大概就會打消所有不理智的念頭了。”
“他們總希望能有一次撞到大運,殊不知他們的進攻機會都是我們故意製造出來,再怎麼撞也隻能撞個頭破血流了!”錢天敦不無驕傲地應道。這套誘敵出擊的戰術本來就是由前線指揮部製定,可以根據不同條件進行調整,就算沒有商團誘餌,也還有彆的法子引誘北方的後金軍主動發起進攻。而這樣的套路對後金軍屢試不爽,每次都能給其造成不小的打擊。
跟在旁邊的李奈也搭腔道:“這金人雖然凶悍,但要論戰術,又豈是海漢之敵!我就希望他們不要未戰先怯,一定要發兵過來打上一場好。”
“你這個就叫唯恐天下不亂!”錢天敦笑罵道:“真當打仗不死人的?”
李奈正色道:“開疆拓土,馬革裹屍,為國捐軀,乃是軍人至高無上的榮光,海漢軍一向以戰養戰,從無畏戰之說,哪會貪生怕死!再說能以極小傷亡換來戰鬥勝利,對海漢便是劃算的,不然各位首長又豈會一直用這套戰術來打擊敵軍?”
李奈對於軍事知之不多,但對於海漢高層的想法卻了解頗深。海漢軍方既然在遼東弄出這麼大的陣勢,部署了好幾千軍隊在這邊與後金對峙,目的當然不會僅僅隻是為了隔空對峙而已。大的會戰估計是打不起來了,畢竟後金的重點是在渤海灣以西的大明方向,不會調集重兵在遼東半島這邊跟海漢打一場注定沒什麼收獲的生死大戰。而千百人規模的小型戰鬥就將是雙方比拚的重點,或者說是海漢給後金放血的手段更為準確。
三不五時地拋出一些戰機,讓後金軍看到那麼一絲改變局麵的希望,是海漢目前主要的誘敵策略。主動誘敵,待敵軍出擊之後便迅速轉入防守態勢,依托先前的武器對敵軍造成大量殺傷,便是海漢軍的戰術,簡單卻很有效。
當後金軍開始逐步陣形前壓時,海漢這邊就立刻與之對應地收縮防區,而商團所在的車隊也接到停止移動的命令,開始以此為中心構建防禦陣地。
海漢這次在隊伍靠南的一邊悄悄藏了十幾門炮車隨行,直到這個時候才由馱馬拉到陣前亮相。這種輕型野戰火炮從移動狀態到投入戰鬥,期間最快隻需要兩分鐘左右便能完成轉換並開火,可謂是極為便利的野戰重武器了。而十幾門火炮能夠在百米距離上用葡萄彈構築出的彈幕,其巨大的殺傷力也絕非步槍陣可比。
其實後金軍在與海漢軍的交手中已經多次吃過這種野戰炮的苦頭,也並非不知曉這套戰術的厲害,隻是他們一直以來都找不到行之有效的攻擊手段,又不能在海漢的耀武揚威之下一味地示弱,就隻能硬著頭皮與裝備等級勝過自己不知道多少的海漢軍繼續打這種局麵一邊倒的仗。
福廣商團的商人們顯然要比當初見到戰爭場麵的江浙商人們冷靜得多,即便是看到後金軍的騎兵正在逐步逼近,也並沒有出現大呼小叫的狀況。何禮注意到這個情況,便悄悄去問劉尚,是不是福廣商人經常有這種觀戰的機會。
劉尚其實也不是太清楚這幫福廣商人的底細,但他曾在三亞市立圖書館裡仔細研讀過海漢戰史,大致也能猜到他們為何能夠比較淡定地麵對當下的景象。
“幾年前海漢軍在福建海峽跟十八芝和荷蘭人打仗,整個福廣沿海親海漢的海商幾乎都出動了船隻替海漢運兵運糧,運送傷員和俘虜。要說上戰場,這些人應該也都不是第一次了,當然會比較冷靜。”劉尚按照自己的理解對何禮作出了解釋。
何禮倒是聽說過海漢當年興兵數千,橫渡福建海峽,攻打澎湖和台灣島的故事,倒是不知道原來還有許多民間船隻也加入到了戰鬥之中。但仔細想想這個解釋也算合理,畢竟就算是大明水師出動剿殺海盜,也會征調大量民船民夫充當後勤力量,海漢這麼做倒也無可厚非。不過他所不知的是海漢當年能從福廣征調民船,其實是與當地官府的大力支持分不開的,光憑海漢自身的影響力可還達不到這樣的效果。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