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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漢在浙江的直接控製區就是以舟山群島加上一個石浦港,陸地麵積有限,很難像其他麵積較大的殖民地一樣搞種植園這類的長期產業項目,就連基本的糧食生產都很難做到完全的自給自足。雖然貿易形勢一片大好,商品進出口的數字都在呈現逐月上升的趨勢,但石迪文是來自後世的穿越者,深知繁榮的市場必須要建立在實體產業的基礎之上,如果本地沒有實體產業,那麼所有的商品都隻能從海漢本土和其他殖民地運來,隻單純作為轉口貿易港的浙江殖民區其實沒有太高的利潤。
也正是因為這種現狀,浙江殖民地的財政狀況跟表麵上的繁榮完全是兩碼事,看起來風光無限,但賬目卻是緊緊巴巴,並沒有多少資金可用於本地的建設和再開發。所以才會出現舟山造船廠有心擴大生產規模,卻必須要依賴於三亞撥款才能上馬項目的尷尬狀況。石迪文其實還有很多雄心勃勃的建設計劃,但如果沒錢肯定全是白搭,而向勝利堡申請資金在手續、周期、資金調撥方麵都會有很多繁瑣的手續,所以石迪文一直都希望能夠在治下地區逐步打造出一些製造業項目,以實現浙江殖民地的自我造血功能。
執委會對他這個想法其實是很支持的,海外殖民地如果能經營出一些地方特色產業賺取收益,然後自行承擔日常運轉甚至是開發建設所需的資金,對國家財政來說也是一種減負。如果浙江殖民地能夠自行發展出一些實體產業,特彆是製造業,那執委會當然也是樂見其成的。隻不過執委會能夠給予浙江的,主要還是以扶持政策為主,至於資金方麵就卡得比較嚴了,舟山造船廠的情況就可見一斑。
由於兩處港口的陸地麵積都比較有限,所以也隻能主要開發港口碼頭和造船業這種對自然條件有一定要求的產業,但石迪文還有更多的想法,他希望能夠借助兩國建交通商的機會,擴大和推動海漢在浙江各個行業中的影響力,掌握其中一些行業的話語權,成為行業標準製定者。這樣就可以充分利用大明境內的地皮、人力、上下遊產業鏈等等條件,開發一些產權完全在海漢手中的工業化作坊。
以成本而論,大明境內的人力、地皮等費用都要較海漢更低,而一些技術含量不高的製造業在浙江運作起來也不會存在太大的難度,類似運輸、采礦、織造、農產品深加工等等產業,石迪文都覺得可以試上一試。前些日子杭州境內圍繞海漢借殼進軍織造業所掀起小小風波,便是石迪文製定的計劃在實施過程中所掀起的波瀾。
對於這種借殼落地的方式能否成功,石迪文其實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既然杭州那邊的關係戶王元表示願意勉力一試,石迪文自然也不想錯過了這樣的機會。雖然中途過程中因為杭州知府何冠之的介入而節外生枝出了一些狀況,但好在沒有脫離海漢的控製範圍,最終還是得以比較和平地解決了這個問題。雖然中間不免有數名倒黴鬼為此付出了代價,但對於大局來說,這些小人物的命運根本就不會在石迪文的考慮之內。
在寧波府與幾個行業的主要經營者進行了一係列的會晤之後,大明與海漢建交的消息也很適時地逐漸流傳開來,反過來推進了海漢在寧波境內的行業整合步伐。除了糧食行業依然沒有太好的辦法迫使糧商們就範之外,其他幾個行業在海漢的運作之下,基本都按照計劃一步步地得到了實施。而原本與海漢沒有直接貿易往來的小商人嗅到其中商機,也開始主動站隊,希望借此得到與海漢合作的機會。
對於這樣的契機,石迪文當然不會錯過,他讓商務部駐浙機構派出了幾乎所有的人員,前往寧波各地與這些小商人進行接觸,從中挑選出可以為海漢所用的對象。特彆是那些在城鎮附近擁有一定麵積規模的土地或房產的商人,更是需要重點考察的對象。因為這些交通相對便利而地價又不是太貴的地方,正好適合用來建設工廠之類的設施。
為了謹慎起見,海漢方麵不會將這些地產買下來,而是儘可能采取合作經營的方式,允許合作方以地產折算入股。這樣便於規避某些不利的政策,如果今後大明對海漢在沿海地區的產業有什麼限製措施,相關產業搖身一變就成了大明國民的財產。
寧波象山港這日來了一條不算太起眼的船,不過桅杆頂端的紅藍雙色旗卻是表明了這艘船的船主身份是來自海漢。當這艘船靠岸之後,岸邊等候的幾個人趕緊迎上前去,眼巴巴地看著水手放下跳板,又過了片刻之後,才終於見著正主出現了。
“楊特使!”“楊大人!”“楊主任!”
眾人七嘴八舌地招呼著,對象卻都是同一個人,便是此時正從舷梯上走下來的一名中年男子。這人雖然頭上還留著明人常見的發髻,但身上衣著打扮卻是海漢式的對襟短衣和直筒長褲,看起來多少有點不倫不類。但在岸邊這群人眼中可不會這麼覺得,這尊財神爺是他們花費了不少力氣,找了許多人脈才請過來的,這身打扮在他們眼中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哪裡會因此而看輕了對方。
楊運朝眾人微微頷首,道了一聲“各位辛苦”,眾人都連忙回應。楊運是商務部成立之後第一批上崗的移民乾部,也算得上是部裡的老人了。最初是外派到澎湖辦事處擔任主任,在海漢控製舟山群島之後,便又立刻調到舟山,出任商務部東海辦事處主任一職。雖然跟澎湖時期的職位似乎一樣,但江浙地區乃是大明首富之地,楊運在這邊的職務權限可就比在澎湖要大多了。
浙江的軍事民政商務在理論上雖然是石迪文一把抓,但他在處理實際事務時還是更側重軍事多一些,而民政和商務就隻是拍板定奪,具體的事情基本都是由下麵的官員在辦理。楊運作為商務部在江浙地區的主要負責人,自然就承擔了其中的大部分事務。
類似前些日子石迪文在寧波城會晤各行各業的大佬人物,便是由楊運從中運作安排,製定好每一場會談的內容策略和日程,最終才得以讓石迪文能夠通過短短數日的談判就達成了原定的大部分目標。若論在此過程中立下功勞的幕後英雄,楊運大概就是當仁不讓的第一位了。
不過楊運功勞雖然不小,但不管是升職還是加薪,那都不是立刻就能兌現的獎勵,所以他目前還是得繼續充當石迪文在處理商務時的臂膀,指哪打哪。象山縣這邊幾個財主前些日子聽說了寧波府的傳聞之後,覺得這裡麵有些搞頭,便托人向石迪文帶了話,稱願在象山縣境內騰出百畝土地,與海漢共同經營生意。至於具體做什麼,財主們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想法,估計還是指望著以善於經商著稱的海漢人來出主意。
石迪文一開始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並沒有特彆重視,百畝土地雖然麵積也不算小了,但象山境內七成都是山地丘陵和坡地,適宜農業開發和人居的平原地帶並不是太多,這百畝土地要是座落在山裡,那基本就可以跟沒用劃等號了。所以他指示商務部這邊,聯係對方獲取更多的資料再研究研究。
楊運與這邊再聯係之後,發現對方願意拿出來的百畝土地竟然是靠近象山港海邊的上好平地,頓覺這也算是一個商機了,趕緊回報給石迪文,並附上了自己的一些想法。石迪文覺得楊運的設想有些道理,便派他過來親自走上一遭,確認一下當地的狀況是否適合與這些土財主們合作。
雖然安排的日期已經提前通知了對方,但楊運倒是沒有想到這些財主竟然如此積極,還特地跑到碼頭上來迎接自己,可見其對這次合作所抱的期望極大。下船之後,財主們早就準備了軟轎和馬車,要請楊運去象山縣城先搓一頓——他們可是專門打聽過了,海漢人就喜歡在飯桌上談正事。
楊運自然也不好拒絕他們的盛情邀請,便隨其一起進到象山縣城內,來到本地最大的一家酒樓。幾位財主已經在這裡定好了包房和酒席,落座之後還沒喝兩口熱茶,菜肴便一道接著一道地傳上來了。
“楊大人,象山縣是小地方,沒有寧波城那麼繁華,這已是本地最好的酒樓,還請大人不要嫌棄我等照顧不周。”
說話這位財主名叫顧曲飛,身上還有秀才功名,相比另外幾位同伴算是多那麼一點文化,便成了這些財主的發言人了。顧曲飛雖然是個讀書人,但家族產業卻是漁業買賣,名下大大小小的漁船有好幾十條,更有數以百計的水手為其勞作,也算得上是這些財主當中財力比較雄厚的了。
楊運笑著應道:“各位真是太客氣了,此地有好酒好菜好友,楊某若還嫌三嫌四,豈不是不識抬舉?”
顧曲飛見楊運還算好說話,當下放心不少,便又接著說道:“楊大人既然這麼賞臉,那在下便鬥膽先敬大人一杯,大人隨意,在下先乾為敬。”
顧曲飛開了這個頭,同桌的另外幾位自然也是有樣學樣,立刻便舉杯相邀,然後也不管楊運喝不喝,自己先一仰頭把杯中酒全倒進喉嚨再說。
楊運以前沒跟這些財主打過交道,自然不會在陌生人麵前肆無忌憚地豪飲,一圈酒敬下來,他都是淺嘗輒止,真的是做到了敬酒者們所稱的“隨意”。俗話說酒品見人品,楊運也想借著這個機會,看看這些財主在酒桌上表現出來的人品是不是靠得住。
象山縣說是小地方,但這裡有大目洋、貓頭洋、漁山三大漁場,漁業資源十分豐富,海產種類也著實不少,這宴席上各種菜肴的主材也是以海鮮為主,山珍為輔。雖然烹飪方法與海漢有所不同,但新鮮的海獲即便是用白水煮出來也是好吃的,楊運邊吃邊誇,也讓財主們覺得臉上有光,與有榮焉,琢磨著待會兒結賬的時候多打賞一點銀子給酒樓廚子。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顧曲飛見楊運情緒不錯,這才小心翼翼地提起了正事:“楊大人,我等都是象山本地人士,也算是略有家產,日前聽聞海漢在各縣招募願以土地出資入股的合作夥伴,我等便想試試看。楊大人若是行程方便,今晚就在縣城裡住下,地方已經安排妥當,待明日再安排大人去實地看看。”
楊運應道:“彆啊,何必要等明天,待會兒這頓吃完,我們喝喝茶休息休息,下午就可以去看。”
顧曲飛倒是沒想到這楊運也如此積極,連忙點頭道:“那便照大人的意思,待會就去。”
趁著酒桌上氣氛輕鬆,楊運也在閒談間大致了解了一下在座這幾名財主的狀況。除了顧曲飛之外,另外幾人都是正兒八經的地主,名下的土地基本上都是用於種植業和飼養業,雖然農業利潤不高,但勝在長期收益穩定,發不了大財卻也不會被餓死。當然這些地主也有自己的野心,不甘於隻是當一個鄉下土財主,不然就不會聯合起來找海漢談合作了。
楊運在舟山期間倒也接觸過一些類似這樣主動找上門的例子,不過以前能找海漢談合作的,要麼是經營規模有資格跟海漢講條件的行業魁首,要麼是有著比較牢靠的官場背景,合作做買賣會有官府保駕護航提供便利。像這幾位老兄,認識的最高級彆官員就是七品知縣,經營的產業全在象山縣境內,在以前肯定不會被作為需要楊運親自出馬的考察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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