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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漢在軍事領域的保密措施主要還是針對大明,畢竟這個國家有兩百多年積累下來的底蘊,仍然還有大量能工巧匠在為國效力。哪怕當下海漢在兩國關係中已經占據了主動地位,對大明的提防之心也還是從未放鬆過。海漢一邊不定期地通過各種手段向大明展示肌肉,一邊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掌握的先進軍事技術和各地駐軍布防狀況流傳出去。
不過對於朝鮮,海漢也的確不需要把對付大明的那一套辦法用到他們身上。朝鮮的武器製造技術相較大明都還有著比較大的差距,至於航海和造船業,更是與海漢完全不是同一個時代,在當下的大環境裡根本不可能產生競爭和對抗。海漢目前隻是將朝鮮作為一個原材料來源地和工業產品的銷售市場,甚至暫時還沒有將其所屬的武裝部隊拉入盟國聯軍的打算。
李溰忽然想起一事,又對石迪文問道:“石大人,這種戰船似乎在安南水師和福建水師中也有列裝,應該也是貴國出售的吧?”
石迪文點點頭道:“這兩國在過去幾年裡從我國訂購了不少探險級的戰船,而且目前我國也已經向他們轉讓了這種戰船的圖紙和建造技術,所以這兩支水師部隊裡可以看到為數不少的探險級戰船。這樣除了提升他們的海上武裝實力之外,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在與我國海軍協同行動的時候能夠做到步調一致。”
這對於朝鮮而言的確是一個不小的痛點,在抗清戰爭期間,朝鮮也曾試圖讓自己的部隊與海漢軍一起行動,然後這種要求卻被海漢將領多次婉言謝絕,理由便是雙方的武器裝備相差太大,使用的戰術更是天差地彆,無法在戰場上保持步調一致。換言之,便是不想被朝鮮軍拖了後腿。
所以在整個戰爭期間,朝鮮軍隊在前期單槍匹馬麵對清軍疾風暴雨般的攻勢,後期就隻能縮在海漢軍陣地後麵充當輜重後勤,根本就沒撈到什麼與海漢軍真正並肩作戰的機會。就算派出了軍事觀察團到一線觀戰,但終究缺乏實戰機會,學到的先進戰術也很有限。
而隨海漢軍一同來到朝鮮的另外三支盟軍,在協同作戰方麵就沒有朝鮮遇到的這種煩惱了,安南和福建兩支水師不但有產自海漢的戰船,其指揮體係的軍官更是幾乎全員都接受過海漢提供的軍事培訓。而葡萄牙的海上武裝作戰自成一派,海漢也給予其充分的行動自由,不用強行與聯軍艦隊保持一樣的步調。
朝鮮的水麵部隊當然不具備葡萄牙艦隊的實力,所以這個榜樣也無法進行效仿。海漢不是不能將朝鮮部隊當做炮灰來使用,但這樣做對於戰爭進程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反而有可能削減朝鮮對海漢的信心,所以到後期與清軍決戰的時候,乾脆就讓朝鮮部隊退出火線,免得被清軍當作了突破口來打。
對於這中間的門門道道,李溰出國前倒是聽兵曹判書申景禛給自己講解過一番,不過申景禛考慮到他作為世子的感受,很多話沒有說得這麼直白,以免刺激到年輕人。但李溰此時聽石迪文這麼一說,自然也就回想起來申景禛曾經對自己說過的情況,兩相對照之下似乎不難得出一個結論——要想與海漢軍在戰場上協同作戰,就必須得先列裝海漢製式的武器裝備,並在戰鬥中使用海漢製定的各種戰術戰法。
這當然又是李溰的一個認識誤區,他有點高估了朝鮮與海漢之間的關係。其他盟軍能夠與海漢並肩作戰,那是因為雙方有極為深厚的利益糾葛,並且數年來一直堅持軍事交流,軍隊在一起操訓行動的時間也多,早就建立起了戰略互信,這樣才能在戰場上形成默契配合。而朝鮮不過是剛剛踏入海漢牽頭的軍事同盟當中,如果僅僅隻是列裝了海漢製式的戰船就想獲得來自海漢的認可,那朝鮮人的確是想多了。
李溰應道:“石大人,如果我國能夠直接購入這種戰船,並接受貴國的訓練,學習貴國海軍的戰術,那大概需要多長時間才能達到作戰要求?”
石迪文道:“最主要的因素,就是看受訓部隊本身的軍事素質如何了。比如一支長期保持出海作戰訓練,並且有一定實戰經驗的水麵部隊,接受訓練後形成戰鬥力的速度,就肯定要比一支完全沒有航海經驗的部隊快得多。”
石迪文停頓了一下,讓李溰有時間能夠消化自己表達的看法,然後才繼續說道:“我對朝鮮水師的了解有限,說得有不對的地方,希望世子不要介意。據我所知,朝鮮水師目前所使用的戰船大部分都是在數十年之前設計建造,而且作戰方式也與我軍有著比較大的差彆,我認為貴國選拔出的受訓人員可能需要比較長的時間才能真正掌握我國海軍的戰術。這個時間可能是一年,也或許是兩年甚至更久,總之一切都得等到貴國列裝了這種戰船之後才能確認。”
石迪文的說法其實已經很客氣了,即便是海漢自家的海軍部隊,從新兵訓練到能夠上陣作戰的程度,一樣也得要一年左右。而入伍時間在兩年以上的水兵,才能擁有被挑選去威嚴級戰艦上服役的資格。至於像福建水師、安南水師這些外軍,接受培訓的時間也都在一年以上才初見成效。而以朝鮮水師的現狀,想要脫胎換骨所需的時間肯定會更長。
而且石迪文最後這句話沒有說得太明白,算是給朝鮮人留麵子。所謂列裝,並不是朝鮮買個一兩艘船回去宣布入役就算是列裝了,要形成真正的戰鬥力,新式戰船的保有量必須在一定的水平線之上才行。比如這次出兵朝鮮的福建和安南兩支水師部隊,各自陣中的探險級戰船就都在六到八艘,這樣才能在戰場上應用一些由海漢製定的戰術。
但朝鮮在短時間內肯定無法達成這樣的條件,且不說大同江上的造船廠何時才能竣工,就算朝鮮願意拿錢直接買而且能搞到充足的資金,海漢這邊的造船廠接下訂單一時半會也交不了貨。而這中間的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會讓朝鮮水師的成軍時間繼續後延。所以不管李溰的強國之心有多麼急切,他個人的意願都無法改變現狀,朝鮮水師在未來可見的一段時間內,戰鬥力依然不會有大的變化。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朝鮮水師並非這一地區目前最弱小的水麵武裝,在其之下還有一個被海漢反複剿殺多次的清國,那才是真正已經名存實亡的水麵部隊。但朝鮮需要警惕的是,清國目前仍有許多當年從登州叛逃過去的水師人馬,不管是航海、造船還是作戰,這些人所掌握的技術和經驗都仍然遠超朝鮮,一旦有了發展空間,清國想要搞出一支能夠壓製朝鮮的水師部隊依然不是什麼難事。
“目前我能給貴國的建議,就是儘快建成造船廠,然後在貴國建造這種戰船,這樣不但能讓貴國的造船工匠得到鍛煉,同時也能讓受訓人員從建造階段就開始熟悉船體構造,這將有助於他們日後在戰鬥中充分發揮出戰船的威力。”
石迪文給出的建議非常中肯,李溰聽得也是連連點頭,心中琢磨著這也必須要寫入下一封送回國的書信中,提醒父王儘快落實此事。
而石迪文對此表現得如此熱心,自然也有其打算,大同江那處造船廠建成之後,建造戰船隻是其一部分職能,而造船廠為了充分利用產能,屆時也會接下許多海運商船訂單。這些商船建成之後的主要航路,自然便是朝鮮與舟山之間這條業已成熟的航線了,屆時石迪文治下的舟山地區,也將會成為朝鮮那處造船廠的受益者之一。
當然了,還是那句話,受眼光見識所限,李溰對此的認識隻能停留在表麵,很難觸及到事情的真相。海漢的安排雖然的確會對朝鮮的發展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但這些安排都是海漢出於自身利益考量作出的,而絕非李溰所認為的為盟友著想。
李溰一行人在造船廠消磨了大半個下午的時光,雖然李溰自己是個外行,並沒有從施工過程中看出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但他見同行的幾名造船師全程兩眼放光,便設法多給他們製造一點觀摩先進造船術的時間。
趁著石迪文被屬下叫去一旁請示公務的空子,李溰也將己方的一名造船師叫到身邊,詢問他是否有所收獲。
那名造船師應道:“稟報世子,海漢建造這戰船的厲害之處不僅在於設計,更在於造船全過程的統籌安排。適才小人聽那海漢造船師簡單解說了幾句,這造船從船體放樣、下料、材料預處理、構件加工,到後期船體裝配、下水、舾裝、試航,統統都有標準化的操作規程,以保證每艘戰船造出來之後的性能都是完全一致……”
說到自己的專業,這名造船師明顯興奮異常,頓時開始滔滔不絕地向李溰表述自己的收獲。隻可惜李溰對於造船技術知之甚少,根本無法理解這名下屬看到一個新世界在自己眼前打開的那種激動心情。
好不容易等這名造船師停下講述,李溰才又問道:“那你覺得這位主持造船廠的張廠長如何?”
先前李溰與石迪文交談之時,便是由張千祥帶著這幾名朝鮮造船師在近處參觀,同時就技術方麵的問題向他們作一些簡單的說明。
那名造船師立刻麵露崇拜之色道:“張廠長真乃神人也!小人能得他點撥,也不枉跨海走了這一遭!若是我朝鮮國能有張廠長這種造船大師……唔……這大概有點難……”
很顯然,張千祥在造船這個領域所達到的高度讓來自朝鮮的同行隻能帶著崇敬的心情去仰望,甚至都不敢奢望自己的國家能夠出現張千祥這種級彆的專家。不過能夠得到這位大師的指點,已經是讓這名朝鮮造船師心滿意足,沒有彆的奢求了。
李溰聽了這話反倒覺得稍稍放心了一些,因為這至少說明了海漢是拿了真本事出來,而非簡單地應付本國派來學習技術的留學人員。至於張千祥的造船技術到底是不是高到了這名屬下形容的程度,李溰對此倒是持保留看法,他聽說過三亞的造船廠才是海漢國造船技術力量最強的所在,那裡的造船師理應比這定海港造船廠的負責人更加厲害才是。
當然如果李溰知道這兩處造船廠的負責人本來就是父子關係,或許就會對這個問題感到釋然了。
對張千祥向朝鮮同行說明造船技術的舉動,石迪文並沒有對此表示反對,他相信張千祥能夠很好地把握住技術交流的分寸,不會將真正的核心軍事機密無意泄漏給朝鮮人。張家父子全部都在海漢為官,其忠誠度毋庸置疑,關於情報安全這方麵的事情,根本就無需石迪文再作叮囑了。
最關鍵的是,石迪文可以確信朝鮮人拿不出能夠收買張千祥這種官員的籌碼,不管是仕途、錢財還是技術,朝鮮那邊都沒有什麼能夠讓張千祥心動的條件。朝鮮人想要從海漢這裡獲取造船技術,就隻能在海漢限定的範圍之內,按照海漢安排的方式去完成。
對先進技術的渴望讓朝鮮人隻能接受這樣的安排,事實上能夠得到海漢提供的這種學習機會,對他們來說就已經極為難得。至於海漢作出這種的安排背後還有什麼樣的政治目的,對他們而言其實並沒有多少探究的意義,因為兩國的軍事實力的確相差太大,海漢能用這種相對和平的方式來爭取朝鮮的投效,已經足以讓朝鮮人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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