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漢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讓日本內戰長期持續下去,那就不會隻幫扶其中一方。至少在明麵上,要扮出端水的姿態,以此來印證海漢“主持公道”的立場。
而安排幕府代表造訪佐世保基地一事,的確沒有在事前知會九州本地勢力,因此鍋島光茂對於酒井忠清的出現才會感到十分驚訝。
他隨即想到,幕府的人能出現在佐世保基地內,這顯然不是海漢臨時作出的決定。看來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冬天,海漢與幕府一直保持著暗中聯係。
雖然不清楚海漢與幕府間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海漢並沒有百分百站在九州這邊,否則根本沒必要安排幕府的人出席這個場合。
但鍋島光茂斷然不敢在此時對海漢的做法公開提出質疑,他也隻能先靜觀其變,看看這場戲究竟要如何演下去。
酒井忠清一開口,便首先強調了德川幕府才是日本的實際統治者,而九州這些大名,不過是由幕府冊封任命的地方長官而已。不管他們以任何借口對抗幕府,統統都會被視為叛亂行為,幕府也將會視嚴重程度,對其實施無情的鎮壓。
酒井忠清的說法斬釘截鐵,絲毫沒有給鍋島光茂留任何麵子。
有人注意到,酒井忠清並未對鍋島光茂指責幕府的那些罪名進行澄清,看樣子他似乎根本就沒有將這些指責放在眼裡。
而這樣的強硬態度,反倒是贏得了不少人的認可。畢竟設身處地,這裡的賓客也大多會把自己代入到幕府的位置,而不太可能是位於遠離國都的偏遠地區某位野心勃勃的地方官。
至於隱居於京都禦苑的天皇,其實外國人大多不了解日本國情,也根本不知其存在。酒井忠清和鍋島光茂,也都很默契地跳過此節不提。
此時的天皇一脈早就成了沒有實權的吉祥物,不僅是在政治上失去了權力和地位,就連日常生活也受到幕府製定的《禁中並公家諸法度》的嚴格限製。其所有的吃穿用度和日常開支,都是來自於幕府的財政撥付,說得難聽點就算想起兵反抗都拿不出錢。
酒井忠清隨即表示,如果九州作亂的幾位大名能夠幡然醒悟,自行前往江戶請罪,那麼還有機會得到幕府的諒解。但如果一意孤行繼續生事,那就彆怪幕府要出兵平亂了。
雖然明知海漢是始作俑者,酒井忠清也還是不動聲色地對海漢表示了感謝,認為海漢為幕府了這樣一個場合,能令諸多國家有機會弄清這場紛爭中的誰是誰非,不至於聽信了九州亂黨的一家之言。
酒井忠清的發言時間不長,但他所說的內容要先由身邊的翻譯譯作漢語,再由各國的隨行翻譯進行轉譯,因此也是頗花了一番工夫,才讓在場的嘉賓們明白了他要表達的意思。
酒井忠清的演說,讓在場不少人的看法都出現了動搖。
他們原本以為海漢既然安排了本地勢力參與迎接,還在這種場合登台演講,那應該是明確站在了九州地方勢力一邊。但幕府代表的發言立刻推翻了這種觀點,觀其有恃無恐的模樣,顯然比先前亮相的鍋島光茂有底氣多了。
就連在台下觀看的執委會高官,也對酒井忠清給出了“有點東西”的評價,認為其表現已經是為幕府扳回了一城。
對於酒井忠清的勸降,鍋島光茂當然不可能接受。九州這幾家大名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即便按照對方所說,前往江戶請罪,下場最起碼也是丟官去職剝奪財產,被削為平民。如果是那樣,倒還不如死了痛快。
當然最重要的是,怎麼可能在身後有海漢支持的情況下,直接向幕府投降?
雖然現在看來,海漢這個支持的力度到底是不是像其承諾的那樣大,還得有待觀察,但雙方前前後後花了這麼多工夫合作籌備,鍋島光茂認為海漢不可能輕易就放棄了對九州勢力的扶持。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鍋島光茂也隻能往好的方麵設想,或許海漢是為了考驗自己的決心,才故意安排了幕府代表在這裡亮相。
他當然巴不得立刻乾掉酒井忠清來彰顯自己的決心,不過既然是海漢安排對方來到佐世保,想必也不願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他目前所能做的也隻有通過辯論來批駁對方。
但鍋島光茂事前不知有此安排,而酒井忠清顯然對此所做的準備更為充分,兩人幾個回合的辯論下來,幕府一方的優勢越發明顯,就一頂“叛亂”的帽子把九州勢力扣得死死的,讓鍋島光茂無法論證己方陣營的正義屬性。
而且酒井忠清還攻擊九州聯軍是烏合之眾,佐賀藩的決心並不能代表其他幾家,今後在麵對幕府軍打擊時必定會分崩離析,不堪一擊。
就在鍋島光茂感到不安之際,石迪文出麵終止了辯論,宣布今天時間已經不早,後續還將擇機安排雙方再次辯論。
鍋島光茂心中長舒了一口氣,暗道這本是露臉的好機會,如今卻變成了快要背鍋的狀況,早知如此,就該邀請其他家的大名也來這裡,起碼聲勢能夠更壯一些,不至於讓對方逮著聯軍這茬猛攻。
早先天草四郎也曾提過讓九州五家大名都來佐世保,應對海漢組織的考察團。但鍋島光茂當時出於私心,強烈反對這種安排,稱這樣會大大影響各家的備戰工作,由離佐世保最近的自己跑一趟就行。
後來天草四郎果然采納了他的意見,便讓他代表九州地方勢力出席活動,誰料竟然會是這樣的局麵。
活動散場之後,鍋島光茂並未返回自己的駐地,而是直接去找到天草四郎,希望他能立即安排自己跟石迪文或者其他海漢高官會麵。
就算海漢不解釋酒井忠清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他也得確認執委會如今到底是什麼打算。這顆定心丸不吃進肚子裡,他今晚怕是沒法合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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