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易張了張嘴,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
“拍攝時導演會考慮到各種情況的。什麼一鏡到底、一條過,彆那麼較真,一次不行還有很多次嘗試,認真對待演戲是好事,但凡事都有度,不能隨便拿安危開玩笑。”
秦絕正抬著手臂讓人噴藥,聞言“嗯”了聲,表示在聽。
“唉。你呀。”
岑易有種提前體會到父親跟叛逆兒子交流障礙的感覺。
“你是不是想說,你自己有把握,不會受傷,拍得也很好?”岑易在秦絕旁邊坐下,聲音放輕。
“但是不能光想著這些事。你是在劇組裡,假如有個萬一,就會變成劇組拍攝爆炸戲裡演員意外重傷,甚至身亡,你想想,不光是你自己受災受難,整個劇組,還有蔣導,到時候要承擔多少媒體的質問和非議?”
“我明白。”
秦絕向來聽得進去建議和批評,岑易都說到這份上了,她認為有必要解釋一下。
“岑哥,我的思維模式和你們不一樣。”
她坦誠相告“第一次見麵時,你和齊哥都在。我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你都清楚,我也無意隱瞞。”
“蔣導為什麼看中我,找我演戲,是他看我符合要求,能動死手。
“我之所以能動死手,是因為我不怕死。”
因為不怕死,所以沒有顧慮。
她的話沒有說全,但意思基本貼近。
真正的原因秦絕已經發現了,儘管回歸了現代,但她的固有思維仍屬於末世。
那三十多年來的痕跡,並非一朝一夕就能輕易消除。
她的實力和經驗,令她有信心完成這次拍攝。在這個大前提下,導演、圍觀人員、劇組等等擔心的最壞情況幾乎沒可能發生。
在末世裡,對自己有一個清晰的判斷尤為重要。當她知道這刀下去對麵的喪屍會死,那她必然就衝上前去。
這是一道很簡單的證明題,從已知結果完成推導過程。
另一個原因則是,秦絕並不是浸淫多年的老演員,她現在連表演的門檻都沒摸到,隻要她在演,就會默認所發生的是事實。
所以當場改變路線也好,不顧安危向前衝也罷,都是她唯一能做到的。
如果不這樣做,她的表演就徹底崩盤了。
秦絕把第二個理由講給岑易聽,他又歎了口氣。
“你啊,真的是……
“我知道你有充分的理由和實力允許你這樣做,隻是彆說我們,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他們不了解你,所以無法報以信任。每個人看待問題的角度、關注的重點都不同,都牽扯著他們自身的利益,在這種情況下,你的做法很容易會被誤解成個人的自負和任性,被人打上年少輕狂和不顧大局的標簽。”
秦絕點頭“我知道。我在調整了。”
末世思維並不適合這個安寧和諧的社會,這件事本身沒有對錯,隻是適合與否的問題。
“還有,我猜你有個問題可能真的沒發覺。”
岑易把藥油遞給陳助理,說
“為什麼你給我的感覺是,你不是很想活著?”
秦絕眼瞼一垂,沒有說話。
“小秦,我尊重你的隱私,也不想多問你的身世經曆。”岑易輕聲道,“你很聰明,知道在什麼時候應該擺出什麼樣的態度,做什麼樣的事。”
“但你……似乎沒有目標。呃,也不是目標,生活這東西,不是追求目標才是生活。”岑易轉頭看向前方,“生活是由無數個讓你覺得‘我想活著’的瞬間組成的。”
“那岑哥你呢,你想活著是因為什麼?”
秦絕問“事業?家人?還是名聲地位,或者錢?”
“後麵那幾個,真不好說。要說我對它們沒一點興趣,那就太虛偽了。”
岑易抱著其中一條膝蓋,對秦絕笑笑“前兩個嘛,一半一半吧。”
“給你分享個秘密,要不要聽?”
在漸漸輕鬆起來的氣氛裡,岑易笑嗬嗬地說“我呢,最初喜歡的不是演戲,是騙人。”
“?”秦絕抬了抬眉毛。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編故事,創造不存在的人,哦,用現在的流行詞來說,叫‘捏人設’是吧?我喜歡捏各種各樣的人設,然後去騙人,讓彆人也相信。
“我會對鄰居家小孩說我有個哥哥,在哪裡上學,是什麼性格,哪幾天會回來還跟我帶糖吃,其實我是獨生子女,根本沒有兄弟姐妹。
“長大以後我的戲精病就更重了,自己一個人坐出租車,一個人出去吃飯,跟人聊天時隨口就能瞎編,明明我在這裡上學,但我偏要騙服務員說我隻是長得年輕,已經工作了,在某某單位,家離這裡很近。
“我就是喜歡看彆人被我騙,還信以為真的樣子。”
岑易樂道“直到我在網上跟你嫂子網戀,騙了人家,又栽進她手裡。”
“我意識到自己真的非常非常喜歡她的時候,就害怕了,因為我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嘛。我騙她自己是個在酒吧駐唱的落魄小歌手,還給她發了很多‘工作照片’,在視頻聊天裡抱著吉他給她唱歌。我騙人不圖錢不圖色,隻是想看他們當真,這樣我覺得特好玩,特開心。結果害人終害己,承受不住心理負擔,就跟你嫂子說了實話。
“然後你猜她說了什麼?她在視頻電話裡說‘哇,你演的真好,為什麼不去做演員?’
“這句話啊,對那時候隻知道騙人為樂的我來說,簡直是醍醐灌頂。”
岑易的助理王軒正好走過來,聽到了後半段,就微微笑了。
在秦絕有些好奇的目光裡,岑易拍了拍他,對秦絕眨眨眼
“後來我才知道,你嫂子家裡就是開經紀公司的,她早發現了。
“我就這麼被簽下了,十幾年過去了,經紀人成了妻子,小舅子當了助理。怎麼樣,聽著是不是很人生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