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絕對此的評價是——
“弱智啊。”她感歎。
弗蘭迪是整個藍星轉型最成功的黑道頭子,憑那一手和秦一科技達成的智能汽車轉售合作就已賺得盆滿缽滿,富可敵小國。而拉蘇爾和德梅特利烏斯這倆集團權勢弱、油水少不說,乾的還都是見不得光的臟活,弗蘭迪特意分出力氣對付他們就跟獅子下泥水糞坑裡咬死野豬一樣,氣是出了,但折騰得自己一身腥臊,可以但沒必要。
更何況,為了一起玩音樂的友人複仇,最終殺昏了頭,徹底蛻變為外在強大內心蕭索的首領,再也找不回初心的快樂……這真的值得嗎?
弗蘭迪回了一串憤怒的琴聲。
秦絕先是用手風琴“哈、哈、哈”了三聲,然後摸索著演奏出一段傷感的旋律,是首搖滾歌曲的即興抒情版。
弗蘭迪瞪著她,很快移開了視線,眼睛盯著水麵,手上哀悼亡人。
樂手靜靜地坐在船上,鋼琴聲隨他倆的風格改變而改變。感傷與憂愁彌漫開來,接著逐漸被弗蘭迪的吉他聲帶動,爆發出濃烈的慍怒,秦絕試圖抗衡,吉他歇斯底裡地嘶吼,最細的那根琴弦悲鳴欲裂。
合奏不複和諧,像有人在撕扯布匹,生澀難聽。就在這塊虛幻的布即將徹底裂開的時候,水流似的鋼琴聲急促但溫和地大麵積鋪開,猶如細雨澆滅大火,空氣裡僅剩木柴潮濕的焦香。
弗蘭迪愣了愣。
他看向樂手,樂手沒有回望,也沒有察覺到他的視線。她專注地彈奏著那架61鍵電子琴,手指在琴鍵上躍動,眼睛時而閉上,時而睜開,臉龐像維納佐拉這座城市一樣溢滿了霧蒙蒙的柔情。
秦絕的手風琴聲在短暫的停頓後也加入進來,樂聲溫柔悠揚,合著夜風拂過弗蘭迪殘存猙獰的麵孔。
他的吉他發出一聲切弦的“嚓”音,之後的幾分鐘裡都沒有響。
秦絕開始彈爵士。
樂聲變得慵懶輕佻,從節拍到音符都充滿了隨意,弗蘭迪時不時撥動幾個音,像心不在焉,又像隨波逐流。但慢慢地,他哼出一些旋律。
秦絕用不那麼精湛的口技模仿鼓點,弗蘭迪零星吐詞,樂手開口和聲。
很長一段時間內,尖舟上隻有音樂和歌。
然後秦絕歸還了手風琴,與笑盈盈的樂手交換位置。琴音再起,弗蘭迪在唱,在怪叫,在嘶吼,維納佐拉的運河接住了他下墜的情緒,悲傷和憤怒都被柔柔清波包裹。
教堂的鐘聲遙遙傳來,隻有一響,象征著半點。
秦絕整了整衣袖,隔著布料按下信號器。
五分鐘後,嗡嗡震動音響起。她換成單手演奏,另隻手摸出手機,把它夾在臉和肩膀之間,裝模作樣地聽了幾句,輕輕應聲。
樂手迎上秦絕歉意的目光,體貼地將樂段轉為收尾之前的過渡。不久後,一曲終了,弗蘭迪望著河麵怔怔出神。
“喂,快十一點四十五了。”秦絕手伸到他眼前打了個響指。
弗蘭迪如夢初醒,雙手用力搓了搓臉,吐出口氣。
旋即抬起頭。
秦絕“……”
樂手“……”
弗蘭迪“?……”
弗蘭迪“。”
他把一半耷拉著來回晃悠,另一半還黏在臉上的假胡子原封不動地按了回去,強行無事發生。
“看來你的膠水質量不怎麼樣。”秦絕揶揄。
“閉嘴吧你!”弗蘭迪氣惱地叫道。
樂手咯咯笑出聲,弗蘭迪瞪了秦絕一眼,用奧奈利亞語同樂手交談了幾句。
他收獲了棕發姑娘暖融融的笑容,手風琴聲再度飄揚,秦絕一邊麵向“貢多拉”尖舟後退一邊含笑揮手,直到那艘狹長的小船被建築物擋住。
轉頭,弗蘭迪像扛槍一樣扛著吉他。
“感覺如何?”秦絕悠哉開口。
弗蘭迪閉嘴不言。
秦絕抽出那遝卡片,一張一張翻過來“手表、戒指、項鏈、懷表、腰帶、t恤、夾克、牛仔褲、風衣、長裙……好吧,希望不會給我造成太多額外的工作負擔。至於這些——”
她學著弗蘭迪晚宴上的樣子,把壓在最末的三張卡片重新“啪”地拍回到他手裡。
“二手樂器、樂譜手稿、絕版黑膠唱片,姑且當它們加起來總共21克吧。”
秦絕短促地笑了一聲,用手背拍了拍弗蘭迪的左胸口袋,“這樣的重量,還是塞回這裡比較好。你說呢?”
弗蘭迪低頭,毛茸茸的胡子擋住了他一部分的視野,但這不影響他感受到自己殘留著興奮和滿足,還在震動著的胸腔。
“嘿,那姑娘叫什麼名字?”秦絕突然問。
“蘿拉。”弗蘭迪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對上秦絕興味盎然的目光,“收起你那訪談秀主持人一樣的眼神!”他惱火地嚷嚷道。
“啊好好好。”秦絕敷衍地應道,又笑著擺了擺手。
“回去睡你的覺吧,小瘋子。你眼裡的血絲可不比琴弦好看。”
“等等!”弗蘭迪叫道。
已經走出兩步的秦絕轉過身,又是“啪”的一聲,是弗蘭迪從皺巴巴的格子襯衫裡摸出了一把又輕又薄、外表和手機沒什麼兩樣的改良手槍,將它拍到了秦絕掌心。
“送你了!”
弗蘭迪扛著吉他,左胸口袋裡揣著三張品牌概念卡,氣勢洶洶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