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馴鹿的奔跑中,飄進鼻子裡的煙火味越來越濃烈,他們也漸漸看清了一片已經化作廢墟焦土的小村鎮。
這個並不算大的村子裡,除了最中心位置的教堂還算完整,其餘的木頭房子全都已經被燒毀坍塌。房子周圍的積雪在高溫中融化,之後又隨著火勢減少,漸漸的凍成了一層混雜著焦炭的渾濁冰層。
在眾人的沉默中,雪橇車在村口的指路牌下緩緩停下,他們的注意力也被指路牌上的東西給吸引了過去。
在這個僅僅隻用一根凍在泥土中的木頭杆和一塊木板組成的指路牌上,除了寫有“穆奧尼奧”之外,還整齊的釘著一排排的芬蘭勳章,在這些勳章之下,還用黑色的木炭寫著一句德語“這是來自朋友的背叛”。
見科農和衛燃,以及自己的兒子卡爾都在看著自己,馬克拉歎了口氣,遺憾的說道,“這些應該都是那些德國人在芬蘭曾經獲得的勳章,他們既然把勳章留在這裡,大概”
大概什麼,馬克拉最終也沒有說出來,但在場的三個年輕人卻都已經各自有了答案。
難言的沉默中,科農將手電筒遞給衛燃,示意他幫忙照著,而他則掏出相機,給這張指路牌拍下了一張照片。
眾人沒有再登上雪橇車,而是任由卡爾牽著那兩頭氣喘籲籲的馴鹿,踩著結冰的地麵一步步的走向了這個小村子唯一完整的建築——那座並不算大的教堂。
還不等他們走到教堂門口,包裹著獸皮的木門便從裡麵緩緩拉開,四人也下意識的舉起了各自手中的武器。直到木門裡走出一個看起來至少有六七十歲牧師,他們這才壓下了槍口。
“進來暖和暖和吧”這位老態龍鐘的牧師並沒有詢問他們的身份,更沒有詢問他們的來意和去向,隻是單純的招呼著他們進去,隨後便慢悠悠的轉過了身子,隻留下一道影子,在教堂裡的亮光映襯下漸漸拉長。
“把馴鹿拴好,給它們多喂一些豆子。”
馬克拉說完,抻了抻身上的白色偽裝服,隨後又拔下衝鋒槍的彈匣退掉槍膛裡的子彈,這才帶著衛燃和科農邁步走進了教堂。
這座教堂並不算大,裡麵也僅僅隻有四條長椅以及一把靠牆的小桌子。但在那張桌子上,卻堆了不少德軍配發的鐵皮罐頭,以及幾根香腸、一籃黑麥麵包和一大塊熏鹵肉。
而在聖像畫正下方,還有個打掃的格外乾淨的壁爐,裡麵正在燃燒的火苗不斷跳躍著,既給這間小教堂了溫暖,也勉強了照明需要的亮光。
那位老牧師往壁爐裡加了幾根木柴,隨後拿起放在火堆邊上的鐵壺,慢悠悠的給衛燃等人各自倒了一杯開水。等包括最後進來的卡爾都接過並不算大的木頭杯子之後,這才慢悠悠的走到桌邊拿起幾根香腸一盒罐頭,隨後又撿了兩大塊麵包和一大塊熏鹵肉走了回來。
趁著這些食物被加熱的功夫,馬克拉終於開口問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那老牧師費力打開罐頭,漫不經心的說道,“不久前,一些正在撤退的德國人在附近遭到了我們的襲擊,很多傷員都被打死了,還死了不少騾子。他們很生氣,所以在打死了兩個被他們抓到的芬蘭士兵之後,還放火燒了這裡。
不過燒了就燒了吧,反正這裡的村民除了我早就跑光了。那些德國人的長官走之前給我送來了不少吃的喝的,他說那是作為朋友最後的饋贈,從那之後我們就是敵人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這老牧師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幾個月之前,他還帶著士兵我幫修好了這座教堂漏風的屋頂呢,沒想到這麼快就變成敵人了,簡直幼稚的像鬨脾氣的小孩子一樣。和好朋友生氣了,就摔壞玩具,說不定哪天,他們又會成為朋友呢。”
溫暖的教堂裡,那位老牧師一邊忙著給眾人準備吃的喝的,一邊絮絮叨叨的講述著這裡發生的一切,講述著這位行將就木的老人對這場莫名其妙的戰爭的見解。
不知什麼時候,手中握著的那隻木頭杯子裡的水已經變得溫熱可以一口喝下,但圍著壁爐席地而坐的衛燃等人卻像是被教堂外麵的低溫凍住一樣,低著頭看著不斷跳動的火苗,耐心的聽著那位老牧師自說自話般的演講。
許久之後,當那盒放在火堆邊的鐵皮罐頭冒出了接連不斷的氣泡,那兩塊黑麵包也已經在篝火的炙烤中變的焦香。
直到此刻,那位老牧師終於結束了自己的演講,慢慢悠悠的從壁爐上拿起一支毛瑟刺刀,拒絕了馬克拉父子的幫忙,一點點兒的將那兩塊黑麵包各自切開變成四份。
隨後他又拿來四個木頭碗,將鐵皮罐頭裡的肉、土豆塊和湯汁公平的分成四等份,最後又往碗裡各自倒了等量的開水,放進去半根香腸和幾塊切成薄片的熏鹵肉,這才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慈祥的說道,“孩子們,吃吧,吃飽了就在這裡休息一晚。”
沉默片刻,年輕的卡爾茫然的問道,“爸爸,德國人到底是我們的朋友還是我們的敵人?”
“以前是我們的朋友,但現在是我們的敵人了。”
馬克拉看著窗外不遠處的指示牌,喃喃自語般的說道,“自從他們把那些勳章釘在那裡,自從他們燒了這個村子,我們就是真正的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