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攝影師手劄!
發動機低沉的轟鳴聲中,阿波利親自駕駛著運輸車倒退進了荒廢的車間。
漸漸的,漆黑的車間被架在車身四周的鹵素大燈徹底點亮,隻剩下排氣管噴薄而出的尾氣,在燈光的照耀下給四周的牆壁留下了一團團變幻不定的虛影。
最終,運輸車的駕駛室也被車間完全吞噬的時候,阿波利終於踩下刹車,緊跟著熄滅了發動機。
幾乎與此同時,沙裡普和根納季也從生活艙裡各自拎著一個點燃的煤油汽燈走出來,將它們遞給了早已經爬上車頂的塔拉斯和阿格萬,並由後者將其掛在了車間頂部的金屬橫梁上。
嗤嗤作響的煤油汽燈下,眾人合力將生活艙裡的各種物資搬出來,整齊的堆在了牆角一塊沒有被冰雪侵蝕的水泥地麵上。
清空了生活艙裡的物資,眾人沒敢休息,立刻又將貨艙裡多餘的東西卸了下來,隻留下了十桶燃油和五桶焦煤、一台燃油發電機,以及足夠所有人吃上一周的物資作為備用。
親自鎖好了貨艙的艙門,阿波利收起鑰匙之後說道,“裡麵的儲備足夠我們堅持回到營地或者趕到直線距離兩百公裡外的通古斯煤田,所以在我們決定返回之前就不動用貨艙裡的儲備了。
換句話說,大家一定要在我們搬出來的這些物資消耗光之前完成科研任務。”
“這些東西足夠我們吃上兩個月都沒問題。”
根納季看著堆積在牆角的物資故意開玩笑說道,“隻要阿波利不下廚,這些東西肯定不會浪費的。”
“根納季說的沒錯”
這個團隊裡另一個最開朗樂觀的學生沙裡普跟著附和道,“如果阿波利還像以前那樣每天都去打獵,說不定我們能堅持更長的時間。”
“我會儘可能多捕一些獵物回來的”
阿波利攤攤手,同樣以開玩笑的語氣,朝衛燃說道,“廚師同誌,鑒於最近的野獸皮毛賣不出什麼好價錢,我就不扒皮了,不過把我抓到的獵物弄成可口的食物這份工作可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衛燃微笑著應承下來。
“如果你們分配好了工作,是不是先幫忙把這些東西搬下去?”
仍舊在車頂上沒下來的塔拉斯扶著綁在上麵的實木桌子大聲問道,“另外,沙裡普,你們能不能把車間的門關上?”
“好的!馬上!”
沙裡普趕緊大聲回應了一句,招呼著根納季幫忙,合力將車間的鐵皮門關上,擋住了從外麵吹進來的寒風與雪花。
與此同時,衛燃等人也幫著車頂上的塔拉斯以及阿格萬,將上麵的桌椅和幾個空油桶一一抬了下來。
隻可惜,或許是因為一路的顛簸,又或許是因為本身質量就不算好,這僅有的兩張桌子,一個斷了一條桌子腿,一個板麵都已經從中間裂開了,倒是那幾把椅子和油桶都還算完好。
“沒關係”
剛剛一直沒說話的帕維爾寬慰道,“等天亮之後,我們去周圍那幾棟樓裡找一找,上次我們來的時候,我記得那裡有不少保存完好的桌椅呢。”
“帕維爾老師,記得帶上那兩顆玉米,不然赫魯曉夫同誌會從相框裡跳下來攔住我們的。”根納季的熱心提醒,立刻又讓眾人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微笑。
帕維爾稍稍提高了嗓門,“我會記得帶上玉米的,在這之前我們快點把床重新支起來吧。”
“然後按照我們這幾個月的習慣一起喝一杯怎麼樣?”
穆拉特博士的提議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讚同,緊跟著,時刻都在想方設法立人設的衛燃也故意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既然這樣,我們不如在把床鋪搭好之前,把生活艙裡打掃一下怎麼樣?”
“我們的廚師可真愛乾淨”
帕維爾咧著嘴說道,彆看這個滿身腱子肉的中年人是個博士,但他同時也是整個團隊裡除了阿波利之外最邋遢的一個,當初衛燃從床底下掃出來的那些東西,至少有一大半都是他的。
“維克多不是說過嗎?”
阿格萬攔著衛燃的肩膀,一邊往他的嘴裡塞煙一邊說道,“他自己說讓我們把他當作運輸車的零件的,他當然比我們更在乎衛生問題了。”
“一起打掃一下生活艙,然後我給你們弄些好吃的怎麼樣?”
衛燃叼著阿格萬硬塞來的香煙,湊到打火機的火苗上嘬了一口,噴雲吐霧的說道,“當然,如果你們想睡在臭襪子上,吃阿波利給你們準備的飯菜,我是沒有什麼意見。”
“彆這樣維克多,你需要我們做什麼?”根納季立刻標明了態度。
“至少把生活艙的地板和牆壁以及天花板擦一擦怎麼樣?”衛燃提出了自己的小要求。
“看來我們想吃上維克多做的飯菜,隻能按他說的做了。”
剛剛被衛燃調侃過的阿波利一邊說著一邊走向了生活艙,帶頭搞起了衛生。
在衛燃的慫恿之下,眾人將火爐都臨時挪了位置進行了一番清掃。但唯獨他們準備挪動那上鎖的鐵皮文件櫃的時候,卻遭到了兩位博士強力的反對。
甚至,就連對這櫃子乃至保險箱進行擦拭的工作,都由他們二人親自來完成的。
雖然這態度裡透著太多的不信任,但似乎除了衛燃之外的其餘人全都已經習以為常似的。
短暫的試探過後,衛燃也是見好就收,和眾人一起重新搭好了那幾張高低鋪。
清理了生活艙裡的衛生,趁著沙裡普和根納季兩人試著用兩張破桌子拚出一張完好的桌子的功夫,阿波利也帶著武器和獸夾離開車間,繞著周圍那幾棟荒廢的筒子樓入口開始布設陷阱。
倒是那兩位博士和他們各自的學生塔拉斯以及阿格萬,此時正躲在生活艙裡,不但反鎖了艙門,連帶有防護功能的百葉窗都關上了,不知在偷偷忙活什麼。
衛燃同樣沒閒著,此時他已經在靠近車間大門的角落點燃了平時用於取樣時采暖用的鑄鐵爐子,架上鍋再一次客串起了廚師。
“根納季,你覺得我們的科研項目會不會被砍掉?”相隔不遠的沙裡普,一邊修理著壞掉的桌子一邊低聲問道。
“這已經不是會不會被砍掉的問題了”
根納季三兩下將一根釘子砸進桌角,“就算我們采集到了足夠的樣品,就算我們的老師提取並且培育出了滿足條件的火種。可是誰來把它們送上去?”
“阿波利不是說”
“我的意思是,以誰的名義”
根納季稍稍壓低了聲音,“以蘇聯的名義還是哈薩克斯坦的名義?又或者俄羅斯?白俄羅斯?烏可爛?”
“有什麼區彆嗎?”沙裡普不明所以的問道。
“當然有區彆!”
根納季看了眼背對著他們的衛燃,再次壓低了聲音問道,“你不會真的以為,隻要哈薩的航天發射場還在就夠了吧?”
“不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
根納季篤定的說道,“這就像我們的運輸車一樣,如果航天發射場就是貨艙的話,它確實可以承載我們的科研項目,但燃油從哪來?駕駛員從哪來?通往目的地的地圖從哪來?甚至照亮道路的車燈還能不能點亮乃至車鑰匙在誰的手裡。”
“你是想說,蘇聯就像是”
“準確的說,擁有15個加盟國的蘇聯,就像一台狀況完好,擁有健康的駕駛員和領航員、擁有充沛的動力的運輸車。”
根納季近乎囈語般繼續說道,“這樣一台運輸車,可以輕而易舉的把我們選中的火種送到任何地方,可以輕而易舉的支持我們完成任何科研項目。
到時候,即便你和我這樣大學都沒有讀完的學生,即便維克多這樣的運輸車駕駛員,說不定都可以一起享受到這個項目的勝利果實。”
不等沙裡普開口,往日裡樂觀開朗的根納季也歎了口氣,用力揮舞著錘子狠狠的在釘子上敲了一下,略顯憤懣的說道,“但現在!這輛運輸車的貨艙還在,但它的油箱裡儲備的燃油卻已經不多了,駕駛員和領航員同誌也不知道去了哪裡,甚至就連車燈都已經不亮了。”
“可是”
根納季搖了搖頭,依舊不等沙裡普說完,便格外認真的說道,“它或許暫時依舊能承載我們的科研項目,但卻很有可能沒辦法把我們送到終點了。”
“所以”沙裡普茫然的看著自己的好朋友沙裡普,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是一個有可能成功,但卻注定沒辦法完成的科研項目。”
根納季扭頭看向了生活艙的方向,自嘲般的喃喃自語道,“我們不止需要西伯利亞苔原凍土下的細菌,還需要一個完整的蘇聯才行。
但是很顯然,15個加盟國不可能為了我們這個本就不太受重視的科研項目重新合作的。或者說,他們不會為了任何一個原因再重新合作的。”
“真的就沒有可能了嗎?”沙裡普帶著濃濃的失落問道,“我還打算靠著參與這個科研項目”
“你問的是哪個?”
根納季將手中的錘子隨手一丟,扯過來一把椅子坐下問道,“讓蘇聯變得完整還是拯救我們的科研項目?”
“當然是拯救我們的科研項目!”
沙裡普下意識的加大了嗓門,想都不想的給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緊接著,他又壓低了聲音說道,“難道你希望”
“坦白說,我覺得我們愛沙尼亞選擇獨立是個好事”根納季幾乎趴在還沒修好的桌子上,小心翼翼的說出了內心的真實想法。
聞言,來自白俄羅斯的沙裡普聳聳肩,卻並沒有明確的表示自己的內心想法,隻是追問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