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攝影師手劄!
泥濘的田間土路上,一頭灰色的毛驢馱著兩口20印的大黑鍋不緊不慢的走著。
這毛驢的正前麵,覃守正背著的恩菲爾德步槍槍口的位置,還綁著三根路邊薅來的香蕉。
或許也正是靠著這三根香蕉的引誘,那頭毛驢倒是走的格外的歡快,不但負責牽韁繩的衛燃根本不用費心,他和走在毛驢另一邊的梁班長還能和這賣力氣的蠢驢多少借一把力氣,讓自己走的輕鬆一些。
而在這不緊不慢的趕路途中,衛燃也在梁班長和覃守正的閒聊中得知,這倆人似乎都是新編第22師下屬某個連隊的炊事班成員。
在之前的戰鬥中,他們所在的連隊犧牲了大半,受傷了小半,已經全都跟著第五軍本部先一步乘坐汽車撤退。而梁班長和覃守正,當然,還有多出來的衛燃,他們三人卻因為戰況和大部隊走散,隻能跟著96師的288團一起撤退。
這一路走一路打聽,覃守正總算從一個做通訊兵的老鄉那裡得知,現在傷兵都駐紮在莫的村,這才有了他們三人脫離288團提前趕路的一幕。
當然,衛燃旁敲側擊問出的不止這些,他還從閒聊中得知,梁班長和覃守正不但都是從桂省後世靠螺螄粉出圈的那座城市來的老鄉,而且在入伍之前,梁班長竟然還是覃守正念的小學學堂老師。
隻不過,這師生倆雖然都算是文化人,但在覃守正的嘴裡,梁班長的字寫的不錯,但打槍的準頭卻實在是不怎麼樣,他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被安排在了炊事班。
而在梁班長的嘴裡,比他晚幾年入伍的覃守正讀書時腦子就不怎麼好使,但卻勝在有一把子力氣,而且會使牲口,所以當時他才把這個自己教過的學生挑到了他負責的炊事班裡。
這師生倆從國內打到免電,又因為狗日的英國人賣隊友逃跑斷了他們的後路,以至於不得不再撤退回國內,自然是唏噓不已。
“我和你們說,我爺爺可是正經的秀才呢!”
悶熱潮濕的山間小徑上,一臉絡腮胡子的梁班長嘬著煙袋鍋子,噴雲吐霧的講著古,“民國的時候他老人家還在北平的大茶行裡做過賬房先生呢。”
“那他怎麼又回到咱們柳城了?”覃守正好奇的問道。
“我爺爺他說話口音太重,那些北方老聽不懂,還說他嘴裡含著黃片!”
梁班長吧嗒著煙袋鍋子,“為了這個,我爺爺可沒少被人笑話。”
“梁班長的國語倒是說的很好”衛燃有一搭無一搭的恭維了一句。
“我奶奶就是北方人,跟著我爺爺逃難來的柳城。”
梁班長語氣平澹的解釋了一句,隨後用煙袋鍋敲了敲毛驢背著的大黑鍋,抬手指著前麵說道,“守正,前麵好像就是岔路口了,咱們在那顆榕樹下邊的大石頭上歇一歇,這新鞋穿著咬腳跟。”
“我早就想換草鞋了”
覃守正說著快走兩步,一屁股坐在了路邊一塊潮乎乎的大青石頭上,伸手摘下了掛在槍口上的三根帶著青綠色的香蕉放在一邊,隨後便開始解鞋帶。
與此同時,梁班長也拽著那頭撅著厚嘴唇的毛驢,將他拴在了石頭邊那顆榕樹的氣根上。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覃守正也光著腳丫子跑了過來,和衛燃一起,合力將毛驢身體兩側的大黑鍋,以及背上搭著的布口袋解了下來。
直到這個時候,衛燃才注意到,這毛驢身上用來背鍋的木頭框架上,原本被兩口大黑鍋扣住的毛驢身體兩側,還各自搭著一個竹編的背簍。
而在背簍外麵,竟然還用草繩或者破布條綁著好幾雙草鞋,除此之外,那固定大鍋和背簍的木頭架子上,還掛著幾個濕乎乎的英軍水壺。
繞到毛驢另一麵看了看,這邊除了同樣綁著幾雙草鞋的竹編背簍之外,還掛著兩個綁著布條的德軍飯盒、一個屎綠色的鬼子飯盒外加兩盞被木頭框架保護著的煤油燈以及一個油乎乎的美軍水壺。
“班長,這個美國水壺哪來的?”衛燃好奇的問道。
“哪個?”
正準備掀開背簍的覃守正掃了眼衛燃手指著的水壺,不等梁班長開口,便搶著解釋道,“我撿來的,那水壺的蓋子有螺扣不漏水,比英國人的水壺好,正好拿來裝洋油。免電這鬼地方潮的跟阿妹的褲襠縫似的,不蘸點洋油,做飯的時候想點火都點不起來。”
這破比喻
衛燃咧咧嘴,正要端起掛在木頭架子上的那兩個德軍飯盒問問,卻不想被梁班長一把抓住了手腕,“這倆寶貝可不能碰。”
“我就看”
“看到眼睛縫裡可就出不來了”梁班長笑眯眯的說道,“少打這些紅糖的主意,這是給傷兵準備的。”
“不看就不看”衛燃乾脆的往後退了一步湊到了那倆背簍的邊上他自然不缺那口紅糖,他隻是好奇那些水壺裡有什麼罷了。
見狀,梁班長也不在意,解開其中一個背簍蓋子上的係繩,接著又取出一塊疊放的整整齊齊的油布。
知道這個時候,衛燃才看清,這背簍裡除了一個不大的桉板和菜刀炒勺之類的廚具和一個搪瓷燒水壺之外,還放著一把工兵鏟、一把工兵鎬,以及一把斧頭和一把柴刀。剩下的空間裡,則放著一個帆布水桶,那水桶裡似乎還放著一張潮乎乎的漁網。
而在覃守正掀開的另一個竹編背簍裡,除了同樣蓋著一塊折疊的整整齊齊的防水油布之外,這裡麵還放著一小捆不知道從哪來的甘蔗和四根最多半米長,周身裹著布條的竹筒。
這些竹筒的頂上,還各自用白色的毛筆字清晰的寫著“煙葉”、“茶葉”、“鹽巴”、“辣椒”的字樣。背簍剩下的空間裡,放著的卻是兩個摞在一起的布口袋。
這就是個小型廚房啊
衛燃暗自滴咕的同時,梁班長已經拎出了一把菜刀,頗有些遺憾的說道,“這一路走一路逃,做飯的家什丟的隻剩下這些東西了。”
“至少這些吃的都沒丟”覃守正說話間,已經抽出了三根小孩手腕粗細的甘蔗遞了過去。
接過甘蔗,梁班長用菜刀把甘蔗兩頭發紅發黴的位置砍掉,順手又分給了衛燃和覃守正,而那把菜刀,也被他又插回了背簍裡的木頭刀套裡。
三人各自在樹下的大石頭上找位置坐好,覃守正卻並沒有急著吃甘蔗,而是先把之前一直掛在槍口上的三根香蕉分給了衛燃和梁班長,接著又摘掉了身上的背包當作枕頭躺在大石頭上,從兜裡掏出個小荷包,悠閒的卷上顆煙叼在了嘴裡。
“守正,等下吃完了甘蔗,你去路對麵撒上兩網,看看能不能抓到幾條魚。”
“我抽完這顆煙就去”覃守正眯縫著眼睛回應了一聲。
聞言,梁班長便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和覃守正一樣,脫掉腳上的新靴子,枕著背包躺在大石頭上,慢悠悠的嚼起了甘蔗。
衛燃也同樣放下一直背著的恩菲爾德步槍和背包,順便也解下了斜挎的英軍水壺,脫掉了滿是爛泥的靴子。
拉動槍栓檢查了一番彈膛,他卻忍不住搖了搖頭,這款武器雖然彈倉容量達到了優秀的10發,但這支槍裡卻僅僅隻有四發子彈而已,至於自己的身上,那彈藥袋裡塞著的,卻是一罐防螞蝗的666粉和一瓶防蚊油。
不死心的打開背包裡翻了翻,這裡裝著的,除了一頂蚊帳和兩個防蚊麵罩之外,剩下的空間僅僅隻有兩顆奎寧丸和一盒鬼子產的仁丹,外加出發前和鞋子一起順來的三雙襪子,以及裝在襪子裡的鞋油、蜂蠟和小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