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兵,你怎麼還不下去?”剛剛一直在盯著艦橋上的戰鬥旗的埃文斯扭頭看向了衛燃。
“傷員擁有登上救生筏的絕對優先權”
衛燃說話間指了指對方的匆匆包紮過的左手,“我是個醫療兵,所以你要麼現在登上救生筏,要麼讓我幫你把手上的傷口好好處理一下。”
留著兩撇小胡子的埃文斯艦長露出個溫和的笑容,隨後看向了那位帥氣的炮術長,“哈根,你先下去帶領大家離遠點吧。斯特林上尉,我們最後下去吧?”
“是!”
副艦長和那位欲言又止的炮術長挺直胸膛,大喊著回應了一聲,後者神色複雜的看了眼埃文斯艦長,轉身跑向了不遠處仍在試圖放下交通艇的水手,招呼著他們順著垂入海麵的繩梯網離開了這條驅逐艦。
與此同時,衛燃也打開了醫療包,但還沒等他把所剩不多的藥品拿出來,那位副艦長卻大聲問道,“士兵,你叫什麼名字?”
“維克多!”衛燃大聲回應了對方的詢問。
“幫我們再拍一張合影吧!”
副艦長斯特林上尉說話間走到了嚴重傾斜的甲板邊緣,和埃文斯艦長一起,朝著海麵上的救生筏,朝著那些傷員,朝著那條抵近觀察敵艦,最後行了一記軍禮。
而在他們側後方,衛燃也在歎息中朝著他們按下了快門。
“士兵,你該離開了。”
埃文斯艦長說完,和他的副艦長一起,沿著傾斜的甲板走向了幾乎快要沉入水麵的艦橋方向。
“大酋長!”衛燃大聲喊出了對方的綽號。
“怎麼了?”埃文斯艦長帶著笑意回應道。
“你的印第安斧頭呢?!”衛燃抓住甲板邊緣的扶手扯著嗓子問道。
“我現在就要去找它!”
埃文斯朝著衛燃揮了揮沒有受傷的右手,隨後便被仍在冒著濃煙的炮塔擋住了身影。
恰在此時,這條驅逐艦發出一陣讓人膽顫心驚的嘎吱吱的噪音,艦艉也陡然往上一抬,接著開始了側翻。
相機!
衛燃心頭一慌,手腳並用的盤住甲板邊緣的扶手,隨後取出相機包將早已完成今日任務的相機塞進去,隨後立刻將其收回了金屬本子。
艱難的翻過扶手,衛燃看了眼飄蕩著油花的海麵,以最快的速度脫掉了沉重的防彈服丟了下去。不等防彈衣落地,他便抱著裝有籃球的防毒麵具包跳了下去!
“噗通!”
沉重的防彈衣先一步在海麵上砸出了白色的浪花,反而,還沒等衛燃觸及海麵,遠處那艘抵近觀察的敵艦卻再次開火了!
在隆隆的炮聲中,約翰斯頓號驅逐艦艏部和中部吃水線的位置相繼炸開一個個巨大的破口,洶湧的海水也順著破口湧入了船艙。而衛燃,也在同一時間跳進了大海。
“嘩啦!”
得益於那顆裝在包裡的籃球的浮力,衛燃總算重新冒出海麵,看到遠處那條駛離的敵艦,看到了那些奮力劃著救生筏努力遠離正在下沉的約翰斯頓號驅逐艦的水手們。
然而,他卻因為鬼子那條軍艦打來的火炮而被忽視了,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他!
最後回頭看了眼仍在緩緩下沉的約翰斯頓號驅逐艦,衛燃再也顧不得彆的,抱著裝在包裡的籃球,借著那點可憐的浮力,努力的遠離著約翰斯頓號驅逐艦,以免自己被吞噬進深不見底的大海。
至於什麼艦長,什麼印第安斧子,相比之下,他現在隻想活下來!
此時,薩馬島外的海麵上,陰雲為已經結束的海戰拉上了帷幕。泛著油花的海麵在雨滴的敲擊下逐漸破碎,進而化作了翻湧的海浪。
尚未消散的煙團中,在一艘日軍驅逐艦遠遠的注視下,約翰斯頓號逐漸被深藍的大海吞噬。在它的周圍,那些救生筏上的幸存者們在雨幕中用包括鋼盔在內的所有東西奮力的劃著水,試圖儘可能的遠離身後的漩渦。
比這些救生筏距離約翰斯頓號更近一些的衛燃,此時卻已經丟掉了鋼盔,同時也在懺悔著自己的貪婪。
如果他沒有給那三個油桶灌滿可以果腹的熱可可和澹水,憑借三個油桶外加他提前裝在挎包裡的籃球的浮力,他完全不用擔心自己會被海浪吞沒。
但現在,他唯一能指望的,卻隻有個球!
早知道當初就先上救生筏了,誰能想到兩位艦長真就打算給約翰斯頓號陪葬呢!
衛燃一邊罵罵咧咧的都囔著,一邊取出重力刀割斷了一個根本沒剩下什麼藥品的醫療包背帶,毫無留戀的將其扯掉之後,任由它被摻雜了燃油的海浪推著瞟向了身後。
收起重力刀,他將裝有籃球的防毒麵具包在脖子上繞了兩圈,又將另一個醫療包裡那個裝有煙絲的罐頭瓶取出來,用紗布牢牢的捆住瓶口,隨後按進水裡,將其係斜著係在左邊的腋下。
在獲得了這聊勝於無的一點點浮力之後,他卻根本不敢停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脫掉鞋子塞進了裝有籃球的麵具包,隨後又取下腰間的水壺倒掉了裡麵根本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的可樂。如法炮製般用皮帶將其係在了右手邊的腋下。
這還沒完,緊接著他又脫掉了褲子,將其翻了個麵之後,讓其吸滿了海麵上漂浮的燃油,隨後先用一隻襪子係死了兩條褲腿,接著憑借在在紅旗林場被橡皮子彈追著屁股在泳池裡撲騰出來的技術,猛的踩水讓上半身斷桉的浮出水麵,同時用力抖動手裡的褲腰,等到被冰涼的空氣吹脹,立刻用另一隻襪子將其牢牢的綁住。
將兩條被空氣填充起來的褲腿繞過脖子,並且用背包帶係上,衛燃隻來得及匆匆看了一眼身後僅剩個艦艉還在水麵之上的約翰斯頓號驅逐艦,接著便是似乎永無儘頭的踩水,儘可能的拉開兩者之間的距離。
得益於憑空製造的浮力,他雖然始終沒能拉開與約翰斯頓號驅逐艦之間的距離,但卻也沒有縮短兩者間的距離,也就更沒有被沉船時產生的吸力拖進冰冷的海底。
還沒等他考慮好要不要從金屬本子裡取出相機包,進而取出裡麵的手槍,並且通過槍聲吸引那些救生筏的注意力,一個也就一米高的海浪卻從側麵推過來,裹挾著身上掛滿了各種零碎的衛燃,像浴缸裡的小鴨子似的飄向了更遠的方向。
越發濃密的雨幕中,他隻來得及隱約看到越來越遠的約翰斯頓號驅逐艦的另一側似乎飄過了什麼東西。緊跟著,他便被下一個海浪按到了海麵之下。
當他靠著抱在胸前的籃球再次浮上海麵的時候,又一個浪頭卻已經打了過來,他唯一能做的,便隻是急忙換了一口氣,接著便再次被按了下去。
如此一個浪頭接著一個浪頭,一次次被按進水裡又一次次借著自己製造的浮力努力冒出頭來。
衛燃自己都不記得他有多少次準備放棄,更不記得他嗆了多少口水。但他卻知道,那些救生筏已經距離自己越來越遠,那艘抵近觀察沉船的鬼子驅逐艦也離自己越來越遠,甚至到最後,他都已經沒辦法在雨幕中看到對方的輪廓。
先活下來,要先活下來。
衛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將手伸出水麵,取出飛返表以及和它固定在一起的英軍指北針。
當他努力兩個浪頭之間讓指北針裡麵的水平儀氣泡保持正中的時候,那枚原本左右晃動的指針,也幫他指明了南北方向。
西邊是陸地!
衛燃收起了指北針和飛返表,打定了主意,努力讓自己的直線一直對準正西的方向,儘量調整著身體,讓後背對準了不斷推過來的海浪,同時將雙腿蜷縮起來。
接著,他又解開一條褲腿,努力將呼出來的每一口氣都吹進去,努力保持著褲腿鼓脹的狀態。
一分鐘,十分鐘,半小時,在他一次次的給褲腿吹氣,一次次的堅持之下,他總算看到了一個漂浮物,那是一個保溫桶,一個扣死了蓋子,分明是用來裝熱可可的保溫桶!
“你大爺”
衛燃抽了抽嘴角,舒展開身體,手劃腳踩的對抗著一個接著一個的海浪,努力拉近著和那個保溫桶之間的距離。
萬幸,在十多分鐘的努力之後,他終於還是抱住了這個足以救命的保溫桶!
根本沒敢打開扣死的蓋子,衛燃隻是努力讓蓋子保持朝上的角度,隨後又伸手檢查了一番保溫下麵的水龍頭確認沒有打開,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可緊跟著,他卻冒出了一股子邪火,這忙忙碌碌幾個小時,斧子沒看到,帆布吊床沒看到,想找的人要麼特麼認錯了,要麼跟著殉船了。甚至,他連那個水手哨都特麼沒看見!
這回怕不是要把命丟在這兒吧?
抱著保溫桶根本不敢撒手的衛燃憂心忡忡的滴咕了一句,同時也暗暗期待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現的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