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攝影師手劄!
被海風吹著飄飄蕩蕩前進的交通艇尾部,躲在傘布下的衛燃摸了摸因為饑餓而凸顯出來的肋骨,接著又摸了摸凹陷的雙腮和有些晃動的牙齒,這才哆哆嗦嗦的取出了裝有油脂的英軍水壺,用太陽眼鏡的鏡腿從裡麵挖了拇指肚大小的一塊油脂送進了嘴巴裡,仔細抿乾淨油脂的同時,順便也用油脂潤了潤開裂爆皮的嘴唇。
不等這油膩膩略帶一絲絲鹹味的油脂徹底化開,他便取出了相機包,在此起彼伏的鼾聲中,用一直在顫抖的雙手,艱難的換上了一個新的膠卷。
他已經不記得這是登船之後的第幾天,他隻記得,這是他第二次換上膠卷,而他的相機包裡,卻還有兩個還沒用過的膠卷。
等回去我要吃紅燒肉!吃排骨!吃烙餅和戧麵大饅頭!
衛燃吞咽著唾沫給自己豎立了一個饞人的希望,這才小心翼翼的掀開了傘布,逆著火紅的朝霞拍下了一張照片。
在這張照片裡,霍克斯和那隻年輕的飛行員分彆坐在救生筏的兩端,他們各自的手上,還用傘布牢牢的綁著一支早以無力舉起來的1911手槍。
坐在交通艇船頭的,卻是阿基拉和埃文斯艦長。至於船尾嘛,自然是衛燃和副艦長斯特林以及水手駝鹿。
他已經不記得這是幾天前雙方達成的換人妥協,而之所以這麼做,隻是因為他這個醫療兵已經餓得沒有足夠多的力氣從這條船遊到六七米外的救生艇再爬上去了。
也正因如此,索性讓不需要治療的霍克斯換回了埃文斯艦長。
可即便如此,衛燃如今能做的也隻是給他們定時定量的分配所剩不多的口服藥,又或者給傷口換上用海水清洗之後曬乾的紗布。
至於敷料和至關重要的磺胺粉,他早就不記得是幾天前用光的了。
萬幸,如今分處於船頭船尾的兩位艦長狀況都還不錯,而且阿基拉也因為衛燃人為製造的醫療事故,從早就該痊愈的急性痢疾拖延成了慢性痢疾。
不幸的是,水手駝鹿卻已經有了發炎和低燒的跡象,而衛燃手中,卻已經沒有多少抗生素類藥品了。
眯縫著眼睛看了看頭頂火辣辣的太陽,低頭再看看自己被泡的發皺潰爛的雙腳,乃至被曬得火紅脫皮的雙腿雙臂,最後看看那麵鼓脹的三角帆,衛燃暗暗歎了口氣,解下水壺抿了一口帶略腥味的雨水,重新躺在了船艙裡苦熬著時間。
“維維克多”
駝鹿嘶啞著嗓子,無力的喊道,“水有水有水嗎?”
“有”衛燃說著,將自己的水壺遞了過去。
艱難的接過水壺,水手駝鹿小心翼翼的灌了一口,隨後立刻將水壺還給了衛燃,但他嘴裡那口水,卻並沒有急著咽下,反而又用鋼杯艱難的從船外舀了極小的一口海水一起灌進了肚子裡。
“你也喝一口吧”衛燃暗暗歎了口氣,將水壺又遞給了斯特林上尉。
“你的水也不多了”斯特林顫顫巍巍的擺擺手,嘶啞著嗓子拒絕道。
“喝吧,我還有一壺呢”衛燃說著,將水壺硬塞到了對方的手裡。
“我已經不記得第幾次聽你這麼說了”斯特林嘶啞著嗓子說道。
“喝吧,真的還有一壺。”
衛燃說著,甚至幫著對方將水壺往嘴邊湊了湊。他倒是沒說謊,如今他確實隻剩下了最後一壺水,至於金屬本子裡的油桶,如今也僅僅隻剩下了不到小半桶的存貨了。
隻不過如今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靠岸,這水,自然也得省著點喝才行。
無聲的歎了口氣,斯特林抿了一小口水,哆哆嗦嗦的擰上壺蓋,費力的指了指坐在船頭的埃文斯艦長。
“放心吧”
衛燃接過水壺,扶著船幫一點點的挪了過去,在阿基拉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注視下,拔出胸前的柯爾特轉輪手槍,同時將水壺遞給了埃文斯。
“我們,還有多少水?”埃文斯虛弱的問道。
“不多了”衛燃頓了頓,“隻剩下一壺了。”
“這是第幾天了?”埃文斯抿了一小口水,一邊將水壺還給衛燃,一邊嘶啞著嗓子問道。
“不知道”
衛燃搖搖頭,看了看對方浮腫的雙腳,“再喝一口吧,你已經脫水了,等下用海水把雙腿打濕,等晾乾之後再打濕,能有些作用。”
“我會這麼做的”
埃文斯看了眼一直用眼睛盯著衛燃水壺的阿基拉,最終還是再次灌了一口水,這才接過衛燃的手槍拿在手裡,同時將左手伸給了衛燃。
解開紗布看了看已經長死而且拆線的傷口,衛燃點點頭說道,“恢複的還算不錯,但還是要注意不能碰水,我們已經沒有什麼能用上的藥品了。”
“我會注意的”
埃文斯看著缺失了兩根手指頭的左手,嘶啞著嗓子,開著玩笑說道,“這次如果能活著回去,我要給自己的左手裝一個鐵鉤子,就像16世紀的海盜一樣。”
“裝個黃金的鉤子”
衛燃一邊幫著對方包好傷口一邊啞著嗓子說道,“最好能有個可以藏食物和水的暗格。”
“我會找人好好設計一下的”埃文斯說完,往旁邊挪動身體給衛燃讓出了位置。
“該你了”衛燃看著靠著船頭的阿基拉說道。
“能給我一口”
“不能”衛燃不等對方說完便給出了回答,“我們的水也不多了。”
阿基拉張張嘴,猶豫片刻後,顫抖著從口袋裡摸出他的一口香煙袋鍋,“那麼,給給我些煙絲,總”
“你打算拿什麼來換?”
衛燃一邊幫對方處理腳上的傷口一邊問道,“阿基拉,我們之間並沒有任何的交情,準確的說,我們其實是敵人,所以你打算那拿什麼來換?”
“我”阿基拉看了看煙絲包上的黃金飾品,“用用這塊金子吧。”
“金子就算了”
衛燃幫對方換好了紗布,往後退了半米的距離,一邊在船外洗手一邊說道,“把斯特林上尉的水手哨或者你的手槍給我,我不但給你一包煙絲,而且還會分給你一些水。”
“這是你第一次願意和我分”
“隻是不想讓你這麼早就死了”
衛燃指了指救生筏的兩個年輕人,“免得你的侄子因為絕望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
“這是第12天了”
阿基拉突兀的說道,“我們現在距離帕勞應該比菲律賓更近了吧?”
“我不知道”衛燃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你不願意換就”
“當啷”
阿基拉不等衛燃說完,便解開了手上綁著的傘布,將那支原本和手綁在一起的南部王八手槍丟到了兩人之間的地板上。
“你的水壺”衛燃在沉默片刻後開口說道。
聞言,阿基拉哆哆嗦嗦的拿起身邊的鬼子軍官水壺遞給了衛燃。
打開蓋子,衛燃將自己水壺裡的水全都倒進了對方的壺裡,盯著對方的眼睛往後退了一小步。
拿起水壺,阿基拉顫抖著湊到嘴邊灌了一口,又一口,接著是第三口。
重新扣好了蓋子,他將這酒壺拴在兩條船之間的繩子上,哆哆嗦嗦的用儘力氣,吹響了從斯特林上尉身上搶來的水手哨。
“都——!都——!都——!”
哨音未落,救生筏上的兩個年輕人便同時舉起綁在手上的1911手槍瞄準了對方,但他們的注意力,卻紛紛看向了交通艇的方向。
艱難的朝著那隻年輕飛行員緩了緩手裡的水壺,阿基拉伸手拽動兩條船之間的傘繩,將那水壺送了過去。
朝著那隻年輕的飛行員比劃了一個喝的姿勢,阿基拉摘掉脖子上的水手哨,又是“當啷”一聲,丟到了地板上。
撿起哨子在海水裡涮了涮,衛燃將其和那支王八盒子一起遞給了身後的埃文斯艦長。
“你贏了,阿基拉先生”
埃文斯艦長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們現在隻能期望儘快抵達帕勞——如果我們能找到的帕勞的話。”
“拜托,拜托你們了”
阿基拉先是往嘴裡丟了一片獨品,接著艱難的擺出個下跪的姿勢,將額頭貼在潮濕的地板上。
“我們”
“殺了他已經沒有意義了”
埃文斯搖搖頭,“我們能不能活下來,都看那張三角帆能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了。維克多,節省體力吧。”
“你也是”衛燃說著,又一點點的挪回了船尾。
完成了每天的基礎工作,衛燃重新裹上那塊絲綢傘布,沒多久便再次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鐺鐺鐺”的敲擊聲將他驚醒。緊跟著,他便看到斯特林正獨自拽著一個魚線板,而在他旁邊的水手駝鹿,則用鋼盔一下下的敲擊著發動機外殼。
“幫忙!維克多!幫忙!魚!”
斯特林的嗓子幾乎已經沒辦法發出聲音了,但卻仍舊死死的拽著手中的魚線板。
很是反應了一陣,衛燃用絲綢傘布在手上胡亂纏了兩圈,幫著抓住魚線就開始往上拽。
然而,這條魚的力量卻大的出奇,他們二人不但沒有拽上來,甚至就連這兩條綁在一起的船,似乎都險些被拽的發生了偏移!
“我們需要幫忙!”
衛燃沙啞著嗓子大喊道,同時用雙腳踩住船幫,靠自身的重量阻止著魚線鬆脫。
很快,一直在發燒的駝鹿從身後抓住了衛燃的腰帶,接著,埃文斯也一邊吹響了哨子,一邊以最快的速度挪過來抓緊了駝鹿的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