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攝影師手劄!
翻湧的極光下,趁著衛燃布置獸夾的時候,梅蘇特也繞著一顆小腿粗的鬆樹搭好了帳篷,隨後又以最快的速度在鐵皮桶裡點上了篝火,這才將兩輛雪橇連同尹霍爾一起推進了帳篷裡。
慢條斯理的將筋疲力儘的七頭馴鹿全都栓到留在外麵的雪橇車上,衛燃又給它們檢查了一番身上的傷口,並且喂上了草料,這才鑽進了帳篷裡。
這麼一番耽擱,梅蘇特已經將帳篷裡的積雪清理乾淨,此時正用砍來的木頭棍,把尹霍爾那些凍成盔甲的衣服架在篝火旁進行烘乾呢。
掃了眼躺著雪橇車上,麵色泛紅昏迷不醒的尹霍爾,衛燃默默的點燃了第二個鐵皮桶裡澆了煤油的木柴,耐心的等火勢穩定了之後,這才架上裝滿了積雪的水壺。
不等這一壺水燒開,梅蘇特便朝著衛燃使了個眼色,隨後鑽出了帳篷。
片刻之後,衛燃也跟了出來,接過了對方遞來的香煙,套上過濾嘴之後點燃,跟著對方,踩著幾乎能有騎膝深的積雪,往下風口走了大概十米的距離。
“尹霍爾沒辦法和我們一起走了”
梅蘇特開門見山的說道,“它不但會成為我們的拖累,而且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可能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衛燃噴雲吐霧的同時,將問題又漫不經心的踢了回去。
聞言,梅蘇特猶豫了片刻之後開口說道,“如果我沒記錯,我們的正前方不會太遠,就有一條東西向的河道,沿著這條河道往西,就能趕到蘇哈亞通古斯卡河上遊一條南北向的支流,沿著這條支流往北,就能回到營地。”
“你對這附近的河流可真熟悉”衛燃不置可否的讚歎了一句。
“謝爾蓋的房間裡有一張地圖”
梅蘇特噴出一團隨風而逝的煙霧,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說道,“我用了四個月的時間,幾乎把整張地圖都記在腦子裡了”。
“所以你打算把它送回營地?”衛燃將話題又扯了回來。
梅蘇特歎了口氣,“那是它能活下來的唯一辦法”。
“其實你的計劃根本不是沿著葉尼塞河往南對吧?”衛燃突兀的說道。
聞言,梅蘇特看了眼衛燃,又看了眼遠處的帳篷,遲疑了許久之後,直到那顆香煙都快燒到了鹿角材質的過濾嘴,他這才咬著過濾嘴用力一吹,等那節還沒有指甲蓋長的煙屁股劃著拋物線砸進了厚實的積雪裡,這才點點頭,“當然不是,我從沒打算往南走太遠”。
“能說說你的詳細計劃嗎?”衛燃平靜的問道。
“我準備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去葉尼塞河的西岸,在極夜能籠罩的範圍內,一直往西。”
梅蘇特平靜的解釋道,“無論我們的俄語說的多好,沒有了嚴寒和荒野以及極夜的掩護,我們很快就會暴露的,唯一能活著離開蘇聯,能活著逃到芬蘭的方法,就是在荒野之上一路往西,跨越超過兩千六百公裡的直線距離,在北極圈裡進入芬蘭境內。”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衛燃皺著眉頭看著對方,他已經聽出來,這個瘋狂的逃亡計劃確實是梅蘇特的真實想法,而且憑借尹霍爾的身體狀況,也確實不可能活著走完這段旅程。
“最大的困難也不過是翻越烏拉爾山脈而已”
語氣無比平靜的梅蘇特似乎早有準備的說道,“翻越烏拉爾山脈確實很難,但總比活著服完剩下的20年刑期要容易的多。
維克多,我要回家,去看看我家的工廠破產沒有,看看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還活著沒有。”
“梅蘇特,你會死在路上的。”
衛燃看著對方的眼睛,無比認真的提醒道,“說不定隻要再服刑幾年就能回去了呢?”
“我不確定我會不會死在路上,但我肯定會死在礦洞裡。”
梅蘇特頓了頓,“而且我們都已經跑了在這麼遠了,現在說這些不是已經晚了嗎?”
“所以你該怎麼說動尹霍爾?”衛燃換了個話題問道。
“等他退燒之後,讓他自己選擇吧”
梅蘇特攤攤手,一邊轉身往帳篷走一邊換上德語最後說道,“即便我們沿著葉尼塞河往南一直走,他也活不下來的。”
兩人一前一後的鑽進帳篷,用木頭棍架在篝火桶邊的那些衣服已經蒸騰起了一股股的水蒸氣,而另一個燃著炭火的鐵皮桶上架著的水壺裡,那些被壓實的積雪也已經化了,倒是尹霍爾依舊處於高燒半昏迷的狀態。
見狀,梅蘇特打開他的木頭箱子,一番遲疑之後,並不是太自信的翻出一瓶獸藥,從裡麵倒出一顆白色的藥片掰開,將其中一半塞進了尹霍爾的嘴裡,接著又翻出搪瓷缸子倒了些水,幫著它把藥片喂了下去。
顯而易見,接下來要等著尹霍爾蘇醒至完全恢複意識才能繼續前進,好在,他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和食物。
耐心的等著水壺裡已經融化的雪水完全煮沸,衛燃慢條斯理的換上鐵鍋,往裡麵挖了老大一塊動物油脂之後,將切成塊的新鮮鹿腿肉一番煸炒之後,將老三樣的土豆洋蔥胡蘿卜胡亂切了切,便一起丟了進去。
湖弄事一樣煮上菜,衛燃仰躺在他的雪橇車上,暗暗琢磨著剛剛從梅蘇特嘴裡問出來的路線。
他能隱約看出來,這次梅蘇特說的應該是實話。
甚至可以這麼說,這個德國戰俘恐怕從一開始,就已經計劃著讓尹霍爾南逃吸引注意力,他則趁機往西,按照他真實的逃亡計劃離開這裡。
如果這麼來看,當初在那座廢棄的礦洞裡,梅蘇特故意將他的筆記本留下,恐怕也是為了乾擾搜捕方向?
所以這個嚴謹的德國老早就已經預料了充當誘餌的尹霍爾被抓後的情況?那麼尹霍爾知道嗎?衛燃不由的看了眼對麵另一輛雪橇車上的鬼子戰俘。
恐怕尹霍爾同樣清楚梅蘇特的打算,或者不如說,它肯定早就已經預料到了梅蘇特會把它當作誘餌,而它大概也有自己的準備和計劃吧。
隻可惜,不久前那次和狼群計劃外的遭遇,以及尹霍爾沒有預料到的受傷,算是徹底打翻了這倆人大部分的籌劃。
那麼尹霍爾的後手又是什麼呢?難不成是那些礦山炸藥?恐怕不是,那些東西同樣是計劃外出現的。
一番思索無果,鍋裡的亂燉煮熟的同時,尹霍爾也睜開了眼睛。
“感謝你們沒有拋棄我”尹霍爾爬起來之後嘶啞著嗓子說道。
“該我們感謝你用礦山炸藥救了我們才對”
梅蘇特見衛燃沒有說話,開口主動回應道,同時還擰開一瓶從獵人小屋裡找到的水果罐頭,擰開之後倒出來半杯糖水和幾塊蘋果,接著又往裡麵加了些熱水,這才遞給了尹霍爾。
“謝謝”
尹霍爾接過搪瓷杯子咕都咕都的灌了幾口,這才說道,“說說接下來的情況吧。”
“情況非常不妙”
梅蘇特搖搖頭,“首先,我們不知道那聲爆炸會不會引起注意。其次,我們不確定那支狼群是不是還跟在我們身後。第三,你的腿骨折了,而且我們還缺少換著拉車的馴鹿。”
“就沒有什麼好消息嗎?”尹霍爾臉色慘白的問道。
“好消息當然有”
梅蘇特攤攤手,指著衛燃從被狼咬死的那些馴鹿身上砍下來的肉說道,“至少我們的食物足夠吃上半個月都沒有問題。”
“我們還能逃出去嗎?”尹霍爾近乎絕望的問道。
“很難說”梅蘇特搖了搖頭,“找眼下的情況,我們被抓到恐怕隻是時間問題。”
他這邊說完,帳篷裡也安靜了下來,一時間三人能聽到的,也隻有鐵皮桶裡的木柴燃燒時發出的輕微聲響,以及帳篷外那幾頭馴鹿偶爾的嘶叫。
“總之先吃飯吧”
梅蘇特說著,已經掀開了鍋蓋,盛了一大缸子燉肉,又拿了幾片之前他在礦洞裡親自烤的麵包遞給了尹霍爾。
在沉默中吃完了這一餐飯,尹霍爾將飯前給它倒的那杯糖水也喝光之後,終於開口說道,“梅蘇特,不如直說吧,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為了讓你活下來,我希望你能回勞改營”梅蘇特似乎早就等著對方說這句話似的,格外乾脆的給出了回答。
“你說什麼?”尹霍爾顯然也沒想到梅蘇特如此的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