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7章 梅蘇特的最後一個請求_戰地攝影師手劄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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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7章 梅蘇特的最後一個請求(2 / 2)

他這邊剛剛說完,那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也打開了狗子們住著的那個小木頭房子的門,用衛燃聽不懂的涅涅茨語喊了一句什麼。

很快,一隻雪橇犬搖頭擺尾的走了出來。這雪橇犬雖然毛瑟駁雜,但兩隻耳朵卻是一個黑一個白,脖子上的硬皮項圈上,還墜著也就煙盒大的皮質小包。

看了眼離著自己兩三米距離的衛燃,這女人摸了摸狗頭,伸手從房門內側取下了一個鹿角凋琢的小物件放在那皮質小包裡,隨後再次拍了拍狗頭,用涅涅茨語吆喝了一聲。

得到信號,這狗子立刻跑了出去,還不等那女人關上帶有狗洞的木門便已經跑沒了影子。

“進去等等吧”

這女人一邊往裡走一邊說道,“我丈夫天還沒有亮就出去了,你們恐怕要等一等。”

略作停頓,這女人又說道,“這附近能找到的最近的醫生在鐵路工地上,即便掛上所有的雪橇犬跑,拉回一趟也要三個小時。”

“鐵路工地?”衛燃心頭一沉,他知道對方說的是哪條鐵路,他可太知道了!

他尤其記得,當初他在52號礦山的時候,那個大胸護士尹琳妮就因為她自己的種種算計,被調派到了那條恐怖的極地工地,參加鐵路建設。最後,她還是靠媾合懷孕才得以活著離開那裡。

從跨過葉尼塞河開始的這一路上,他其實就一直在極力避免著和那條試圖連接葉尼塞河與鄂畢河的鐵路線靠的太近——他可不想被拉去當鐵路工人,哪怕說不定能在那裡遇到個急著借種生娃的大胸護士,他也依舊不想去。

可現如今

衛燃暗自咽了口唾沫,下意識的看了看身後的石頭房子,神色自然的問道,“時間太久了,你們這裡有醫療器械嗎?哪怕獸醫用的也可以。”

“沒有”

挺著大肚子的涅涅茨女人一邊往石頭房子裡走一邊搖了搖頭,“這片凍原上,會使用那些東西的隻有那些莫斯科來的人。”

聞言,衛燃不由的咧咧嘴。這女人嘴裡的莫斯科人,其實泛指的是所有從歐洲部分過來的“外地人”。

不管是症痔犯、還是違反了三穗法的小偷又或者從各個戰場抓來的戰犯。

隻要不是在這片凍原上土生土長的遊牧部落,都將被貼上“莫斯科人”,這麼一個似乎象征著文明,但實則卻是被文明世界送來改造西伯利亞,也改造自己的標簽。

“你不會也來自莫斯科吧?”這女人在走進石頭房子的同時,頭也不回的問道。

“我從莫斯科跑這麼遠來這裡打獵嗎?”衛燃故作無奈的問道。

“或許應該去修鐵路”這大肚子女人意有所指的說道。

還不等衛燃開口,這女人又說道,“不管是打獵還是修鐵路,這些都不歸我們管,隻要你”

“我所有的武器都在桌子上了”

衛燃說著,又從靴筒裡摸出那把芬蘭小刀放在了擺著各種籌碼的桌子上。

拿起這把做工精致的小刀看了看,這個涅涅茨女人將其又放回桌子上,扶著肚子艱難的坐在了壁爐邊的椅子上,拿起一張毛茸茸的獸皮繼續開始了縫製,同時不忘說道,“如果你的同伴不用照顧,就幫忙把雪橇犬趕回窩裡吧,壁爐另一邊有一桶肉可以喂給它們。”

聞言,衛燃乾脆的拎起那桶不知道什麼動物的凍肉走出了石頭房子,將其喂給那些勞苦功高的狗子們之後,又解開繩子讓它們鑽進了那個木頭棚子,接著又將那兩頭馴鹿,拴在了木頭房子邊的樹樁上。

等他再回到屋子裡的時候,手裡已經多了一盞煤油汽燈。耐心的給這汽燈打足了氣點燃,冰藍色的光芒也瞬間將這略顯昏暗但卻足夠溫暖的石頭房子內部徹底照亮,隻剩下中間的煙囪映出的長條狀陰影,恰好籠罩了背後那條還沒有完工的木頭船。

走到梅蘇特的邊上,衛燃用繩子將他受傷的那隻手懸吊在了房梁上,接著又給腫脹的傷口以及他的額頭敷上了用獸皮包裹著的一坨冰雪。

“今天幾號了?”這一番折騰,梅蘇特似乎恢複了清醒,有氣無力的用德語問道。

用餘光看了眼不遠處忙著縫製袍子的涅涅茨女人,衛燃用德語答道,“梅蘇特,聖誕節快樂。”

“聖誕節快樂”

梅蘇特看了看頭頂傘骨狀的房梁,又看了眼掛在房梁上釋放著光明的煤油汽燈,喃喃自語的說道,“我們又回到這裡了”。

“是啊”

衛燃頓了頓,接著說道,“你要堅持一下,大概需要三四個小時才會有醫生過來。”

“然後被送回勞改營嗎?”梅蘇特蒼白的臉上,已經滿是苦澀。

衛燃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如是說道,“在那之前,你或許還會被切掉一條胳膊。”

“維克多,幫我把那個外麵釘著一層帆布的箱子搬進來吧,”梅蘇特突兀的請求道。

“稍等一下”

衛燃說完站起身,再一次走出石頭房子,從雪橇車上搬來了對方指定的木頭箱子。

在對方的示意下打開木頭箱子,這裡麵放著的除了不多的幾瓶獸藥和一大瓶動物油脂外加幾個罐頭之外,便隻有一個裝在木頭盒子裡,外麵用獸皮層層包裹的玻璃注射器。

等衛燃將這些東西一一取出來擺在一邊,梅蘇特繼續說道,“箱子底有個帆布條拉環,拎起來。”

聞言,剛剛就已經發現那個拉環的衛燃立刻用手指頭勾住,先開了這口箱子底部的一塊近乎嚴絲合縫的木頭板。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塊木頭板下麵,不但放著幾張澹黃色的信紙和兩張照片,而且竟然還在箱子底部的木板上掏了兩個細長的凹槽,其上分彆放著一支鉛筆,以及一支衛燃無比熟悉的鋼筆。這是當初自己送給梅蘇特的生日禮物!

“我以為你把它放在礦洞裡了呢”衛燃笑著說道。

“我偷偷藏了起來”

梅蘇特的語氣中頗有些得意,“維克多,扶我坐起來吧,我想趁著自己還清醒,給我的妻子和兒子,以及卡勒先生分彆寫一封信。”

聞言,原本準備拿起那兩張照片看看的衛燃立刻將梅蘇特扶起來,讓他坐在了長條桌邊的木頭椅子上,隨後將箱子底對方提前準備好的信紙和那兩張照片一起交給了對方。

最後拿起原本屬於自己的鋼筆擰開筆管,衛燃脫掉手套攥緊了結冰的墨囊,趁著用體溫融化墨水的功夫,指著其中一張已經毛邊的照片問道,“這是你的妻子和孩子嗎?”

“對”

梅蘇特拿起那張照片笑著說道,“這是我的妻子喬丹和我的兒子小梅蘇特,這是他出生之後不到兩個星期在我家的工廠門口拍下寄給我的,我還沒親眼見過我的孩子呢。”

“這一張呢?”

衛燃指著另一張保存的相對好一些的照片問道,這張照片裡是一個叼著煙鬥的大胡子老男人,以及一個身材瘦小的姑娘,在一座碼頭拍下的照片,照片的背景裡,還有一條運輸船。

“那是卡勒船長和他的女兒,你不是見過他們嗎?”

“我是問,這張是什麼時候拍下的。”衛燃神色如常的問道。

“很久之前了”

梅蘇特自嘲的笑了笑,“是我最後一次結束休假回來的時候,卡勒送給我的,他讓我下次休假的時候,把他們父女介紹給喬丹,他還邀請我的妻子和孩子去芬蘭做客呢,然後我們就被送來這裡了。”

“他們肯定還活著”衛燃歎了口氣,給墨囊略有些融化的鋼筆擰上筆管,遞給了對方。

趁著他寫信的功夫,衛燃也將那些罐頭一一擺在了長桌上,隨後又翻出兩個沒舍得丟的伏特加酒瓶子,將其放在壁爐的炭火邊小心翼翼的烘烤乾裡麵殘存的水分和酒液。

在得到那位涅涅茨女人的允許之後,衛燃翻出自己的搪瓷缸子,將那塊用來給雪橇滑雪板打蠟的蠟燭塊放進去,用一口搪瓷鍋進行隔水加熱。

趁著蠟塊融化的功夫,衛燃從壁爐邊的木柴堆裡撿了兩根手指頭粗細的木頭棍,用桌子上本屬於自己的芬蘭小刀仔細的削磨平整。

等他忙完,蠟塊已經全部融化,梅蘇特也寫完了三封無異於遺書的信件,將其各自卷起來,塞進了兩個伏特加酒瓶子裡交給了衛燃。

“這兩封是給我的喬丹和孩子的”梅蘇特將那個裝有兩封信的酒瓶子遞給了衛燃。

接過酒瓶子,衛燃用剛剛削好的木頭棍裹上撕成條的白床單塞住了瓶口,接著又戴上手套,將一根布條浸滿滾燙的蠟油,仔細的纏住了這個酒瓶子的瓶口以及瓶塞,隨後又找那個一直在旁觀的涅涅茨女人借來一根縫衣線緊緊的綁住,倒置過來在裝有蠟油的搪瓷缸子裡蘸了蘸,這才將其放在一邊。

“這是給卡勒船長的”梅蘇特將第二個裝有信封的酒瓶子遞了過來,任由衛燃如剛剛一般,幫忙封住了瓶口。

“接下來自己逃吧”

梅蘇特再次說道,“如果可以的話請殺了我吧,死在朋友的手裡,總比死在勞改營看守的槍下要好的多不是嗎?

而且我也不想再被送回勞改營了,死在這裡不但離家更近一些,我還能獨享一個墓坑。”

稍作停頓,梅蘇特認真的看著衛燃,“朋友,幫我最後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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