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
關秉文說著,直接將那雞籠子給抬到了牆根處,隨後推著他昨晚騎過來的那輛自行車說道,“楊媽,衛燃大哥,我就不多待了,還得回去上課呢。”
“去吧去吧,路上慢著點。”
楊媽熱心的囑咐著,直等到對方走遠了,這才愁眉不展的看了眼牆角的那一籠子老母雞,“這可咋辦,這要是讓小蘇媽看見了,肯定又得數落我。”
“到時候給她燉一隻不就行了”
衛燃一邊說著,一邊重新栓上院門,隨後坐進轎車的駕駛室,將其倒進了車庫裡。
借著倒車的功夫,他也注意到,後排車廂裡的那些長條布卷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卻是昨天送到黃老師辦公室裡的那個食盒。
等他停穩了車子茉莉也走進了車庫,早有預料般的拉開後排車門,將那個食盒拎了出來。
“幫我拿著”
茉莉一邊說著,已經將食盒的蓋子遞給了剛剛從車子裡出來的衛燃,隨後從裡麵拿出了封成長筒的銀元揣進了兜裡。
“你就不好奇?”茉莉見衛燃拎著個食盒蓋子跟在後麵忙著點煙,索性主動問道。
“不好奇”
衛燃噴雲吐霧的說道,“我的工作隻是貼身保護表姐,雖然現在小姐出去玩沒帶著我。”
聞言,茉莉笑了笑,從食盒的下層又抽出一個土黃色的信封對折起來揣進了兜裡,隨後說道,“記得兩點之前把燦華送到小蘇媽那裡去,可千萬不能誤了。”
“說好了?”
“說好了”茉莉說話的同時,將食盒遞給了剛巧進屋的楊媽,隨後便踩著樓梯噔噔噔的跑上了樓。
那位漂亮的大表姐和那個妖精一樣的安迪小姐不會就在樓上吧?
衛燃疑惑的看了眼通往二樓的樓梯,隨後卻又一臉無所謂的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這天早晨,除了擾人清夢的關秉文和那些一直在咯咯噠亂叫的母雞之外倒也還算平靜。
等到太陽冒出小半個腦瓜頂的時候,曹啞巴照例早起開始清掃院子擦洗汽車,衛燃也在喂飽了那隻聒噪的大鸚鵡之後,拎著個大噴壺,繞著小樓忙起了澆花以及澆灌花壇上覆蓋的麻袋片的工作。
格外清閒的消磨了略顯無聊的上午,等到中午飯過後,衛燃也駕駛著轎車,帶著身背琴囊手拎二胡的陶燦華趕往了日租界邊緣地帶的那座大煙館。
隻不過,讓衛燃皺起眉頭的是,這才一天的時間而已,相隔不過一條街的日租界竟然戒嚴了!
“衛燃大哥,怎怎麼辦?”後排車廂裡,陶燦華頗有些坐立不安的問道。
“首先”
衛燃停下車子,升起車窗之後慢條斯理的給一顆香煙套上了煙嘴叼著,壓低了聲音提醒道,“你不能叫我衛燃大哥,你就得叫我表叔。”
“表表叔”
陶燦華略顯尷尬的喊了一聲,他是發現了,在整個敘情書寓,他是輩分最小的一個,就連明明比他還小差不多一歲的秋實,都讓他喊姑姑呢。
“其次”
衛燃轉過身,笑眯眯的說道,“燦華表侄兒,你要記住,今天隻要你彈得好讓植田先生滿意,以後就算不能在日租界橫著走,至少也沒人敢欺負你了。”
“我那個植田要是不滿意呢?”燦華期期艾艾的問道。
“那是他的問題,關咱們屁事兒,愛聽不聽唄。”
衛燃說著,從兜裡摸出一塊大洋遞給了對方,“記著啊,對方要是問,我給了你多少大洋,你咬死了說就一塊。”
“為為什麼?姑茉莉不是說每天兩塊嗎?”
陶燦華說完趕緊擺擺手,“我不是要另一塊,我是怕那個鬼子問,我擔心他怪罪你。”
“不會,這是為你好。”
衛燃笑著說道,“具體的我不能和你解釋,不過他今天肯定會給你不止兩塊大洋,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知道,知道。”陶燦華忙不迭的點頭,“一共兩塊,一塊是我的,一塊是來回的油錢。”
“這樣也行,下車吧,你隻要聽我們的,保你沒事。”
衛燃說著,已經推開了車門,取出打火機點燃了嘴裡叼著的香煙。
等陶燦華頗有些小心翼翼的從車子裡鑽出來卻不小心磕到了頭的時候,衛燃臉上的表情卻愈發的滿意,這個陶燦華不管是真的害怕緊張還是裝出來的害怕緊張,都稱得上極具迷惑性。
故意給這小夥子一顆煙的時間冷靜一下,衛燃這才帶著他熟門熟路的敲響了小蘇媽住的那棟小樓,點頭哈腰的將陶燦華給送了進去。
“去,幫我買包煙回來。”小蘇媽頤指氣使的朝衛燃說道。
“可小蘇媽,旁邊的租界不讓進了。”衛燃咧著嘴一臉為難的說道。
“這津門又不是隻有一片租界,又不是隻有旁邊的租界裡賣煙。”小蘇媽翻了個白眼,“快去快回,你還等著我給你錢怎麼著?”
“我我這就去。”
衛燃趕緊應了一聲,等那個老媽子關上門之後,還不忘往路邊吐了口唾沫,然後這才鑽進了車子裡,徑直開往了勸業場的方向。
熟門熟路的找到賣煙的小夥子隨便買了盒仙女牌的香煙,另外又買了一包駱駝牌的香煙用來完成任務,他這才慢悠悠的又開回了那家大煙館,敲響了隔壁小樓的房門,在悠揚的古琴曲中,恭恭敬敬的將買來的香煙和附送的一包火柴全都遞給了那位老媽子。
“在外麵等著”
那個穿著和服的老媽子頗有些輕蔑的低聲囑咐了一句,隨後便關上了房門。
衛燃見狀,再次吐了口唾沫,隨後鑽進了路邊的車子裡,降下車窗之後點燃了一顆前門牌的香煙,等待陶燦華結束工作的同時,也在打量著不遠處的已經禁止出入的日租界。
其實都不用進去,隻看那些鬼子僑民扛著槍在租界裡巡邏的模樣就知道,這場大戰已經在所難免,即將交戰的雙方,都已經在進行的各種準備了。
而路邊這座守著日租界,但卻不在日租界範圍內的大煙館,實在是個隨時可以溝通外界收集情報,又隨時可以退入日租界躲避戰火的好位置。
他在外麵觀察地形的時候,那棟緊挨著大煙館的小樓裡,陶燦華也在演奏古琴的同時,回答著植田提出的一個個問題。
按照這個鬼子的說法,隻要他彈奏的曲子不停而且沒有錯誤,他每回答一個問題,就能得到一塊大洋。
這無疑是個極具誘惑力的價碼,以至於連躲在二樓的小蘇媽都跟著捏把汗。
萬幸,對於陶燦華來說,從小練習的琴藝雖然遠不如當初衛燃在地下室裡彈奏的廣陵散驚豔,但早已形成的肌肉記憶,倒也不至於分散他太多的注意力。更何況,昨天整個下午,茉莉都在幫他熟悉應付問題的方式。
就在這一曲古琴曲子即將終了的時候,那頭名叫植田的鬼子果然問道,“送你來的那個年輕人,他和你說過來這裡為我演奏的價格了嘛?”
“說過了”
陶燦華緊張的臉上流露出了一抹開心和感激之色,“衛燃表叔說,每天來給植田先生演奏能拿到兩塊大洋,但是其中一塊是來回的油錢。”
“你看,華夏人都是這麼貪婪。”
植田將一枚銀元拋到陶燦華腳邊的同時換上日語,和坐在棋桌另一邊的鬼子古川說道,那語氣裡也隻有濃濃的嘲諷。
“貪婪是好事”
名叫古川的瘦弱鬼子含湖不清的滴咕了一句,同時也在棋盤上落下了一枚白子,稍稍壓低了聲音問道,“你不打算收買外麵等著的那個華夏人嗎?”
“換個人來吧”植田低聲說道,“兩個人的情報相互驗證一下會更有可信度。”
“可是那個女人的情報有什麼用?”古川不解的問道。
“她自然沒什麼用”
植田笑了笑,落子的同時解釋道,“但是一個寂女總比那些名伶好控製也好收買不是嗎?古川君,那些漂亮的寂女才是歌舞升平的象征。”
“你打算扶持那個寂女?”古川挑著眉毛問道。
“她最多隻能算個突破口”
植田笑眯眯的答道,“華夏人有句話說的好,千裡之堤潰於蟻穴。古川君,對於華夏人來說,你經營的大煙館是蟻穴。
對於即將屬於我們的津門來說,那個小小的寂女就是蟻穴。對於那位名妓美香小姐來說,這個懦弱的孩子和外麵那個貪婪的司機,或許同樣是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