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就看著吧,等這場雪一停,分了紅的綹子們立刻就得回家,到時候就算那些鬼子們不打算動手,那些漢奸偽軍們肯定也已經饞的手癢了。”
說到這裡,胡八指哼了一聲,滿是嘲諷的說道,“要是晚兩天,那些荷包正肥的綹子,可就把兜裡那倆錢兒全都花在煙土和娼館裡了。”
“那些漢奸就不怕得罪”
“得罪?”
胡八指搖搖頭,格外清醒的隱喻道,“亂墳崗的野狗聚在一起才敢吃人,單獨一個,你看它敢齜個牙的?嘴巴子不給它卸下來!”
“他們或許還真會怕,所以肯定會帶上鬼子來鎮場子。”衛燃仰頭看著財神爺喃喃自語的說道。
“等著吧”胡八指說道,“等雪停了,鬼子肯定就來了。”
“咱們就在這兒等著?”
趙金玉問道,同時也不由的抬頭看了看房頂,這地方八麵透風的,這麼傻等著估計要遭老了罪了。
“不用在這等著”
胡八指顯然早有打算,“帶你們來這認認地方,和我來吧,咱們去高粱屯找地方貓著。”
聞言,衛燃和趙金玉連忙拿上各自的東西,跟著胡八指一起離開財神廟,直接鑽進了緊挨著的林子裡。
在這片同樣被鵝毛大雪籠罩的針葉林裡踩著滑雪板穿行了能有將近101novel.com分鐘,當他們再次走出來的時候,前麵一個山坳裡已經出現了一片破敗的小山村。
這個藏在山坳裡的小山村一眼看過去頂多也就十幾二十戶人家。
隻不過,這些人家就沒有一棟房子的煙囪冒著煙兒,反倒是其中不少,或是有明顯焚燒的痕跡,或是乾脆已經坍塌隻留下一圈低矮的幾乎被積雪徹底掩埋的殘垣斷壁。
“就今年開春時候的事”
胡八指帶著他們二人一邊往村子裡走一邊說道,“高粱屯一共18戶71口,沒有一個逃出來,男的被送去礦洞,老人和孩子關進屋裡用機槍掃死,女的唉!”
“為為什麼”趙金玉錯愕的問道。
“為什麼?”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胡八指淒慘的笑了笑,踩停了滑雪板解釋道,“報複,報複之前抗聯的人在附近伏擊了鬼子。”
“就因為這?”衛燃錯愕的問道。
“這就夠了”
胡八指歎了口氣,用力一撐滑雪杖,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個看起來還算完好的籬笆院門口。
推開虛掩著的木門,三人幾乎同時注意到了雪地上的爪印。不約而同的,他們各自掏出了懷裡的短槍。
萬幸,推門進院又走進低矮的土坯房子,這裡麵並沒有任何的野獸,但在東屋的土炕上,卻有幾根殘存著野獸啃食痕跡的人類骸骨。
那已經發黴、落滿了灰塵的破爛鋪蓋上,還殘存著血液氧化後留下的黑色汙漬。
“來這邊吧”胡八指嘶啞著嗓子招呼了一聲,第一個鑽進了西屋。
這一邊同樣有個土炕,但在由木梁垂下來的繩子吊著的那個“悠車子”裡,卻卻有個仍舊彌漫著些許屍臭味,早已枯骨化的小嬰兒。
“要不要不俺們換一”
胡八指話都沒說完,已經用手悶子捂著嘴,和趙金玉不分先後的衝了出去。
無聲的歎了口氣,衛燃摘下手上暖和的熊皮手悶子,取出羅伯特相機,換了個合適的鏡頭,朝著那具小小的屍骨按了一下快門。
收起相機重新戴上手悶子,他取下那個本是用來防止野獸把孩子叼走的悠車子,小心的抱起繈褓裡輕飄飄的根本沒有重量的枯骨,輕輕放在了滿是灰塵的炕上。
左右看了看,衛燃又從堂屋找到一把鏽跡斑斑的菜刀,回到這個房間,在泥土地麵上艱難的挖了個坑,將那具小小的屍體埋了進去。
等他重新走出這座低矮的土坯房,並且認真關上了那兩扇木板門,並且從外麵徒勞的梢了門栓的時候,胡八指和趙金玉已經在潔白的雪地裡各自留下了一灘彌漫著酒氣的嘔吐物,此時正蹲在院門口抽煙袋呢。
“走吧”
衛燃隨意的抓了一把雪搓了搓手上的熊皮手套,默不作聲的走出了這個了無生氣的籬笆院子。
“你們說,咱們還能把那些小鬼子趕跑嗎?”趙金玉憤懣的問道,語氣含糊不清,充斥著絕望,無力的絕望。
“能”
衛燃嘶啞著嗓音給出了他的回答,隻是無論趙金玉還是胡八指,他們顯然都不太相信這個答案。
下意識的放眼四周看了看這個名叫高粱屯的小村子,衛燃無力的搖搖頭。換做是他,這種時候,這種局勢,又怎麼可能相信能把鬼子徹底趕走?
在沉默不語中,三人踩著咯吱咯吱的厚實積雪又換了一個小院,總算找到了一間還算乾淨的房子。
一番忙碌給連著火炕的灶台生了火,順便也把凍成冰疙瘩的飯盒擺在裝有積雪的鐵鍋裡緩慢加熱。
“你們兩個先睡吧”
衛燃搶先開口說道,“趙老弟剛逃出來需要休息,胡老弟昨晚上沒少喝,就我清閒,我來守著吧。”
胡八指和趙金玉倒也沒有拒絕,兩人一番感謝之後便迫不及待的裹上帶來的狼皮毯子,躺在了滿是灰塵,卻一點點暖和起來的土炕上沒多久便打起了呼嚕。
堂屋裡,衛燃坐在灶膛口的板凳上,脫下腳上的靰鞡鞋,連同裡麵的靰鞡草和裹腳布全都耐心的烘烤了一番,隨後才重新穿上,又額外給懷爐裡加滿了油,這才用腋下夾著那支三八大蓋,彎腰鑽出房門,在紛飛的大雪中,在這個村子裡像個孤魂野鬼一般遊蕩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找到了一座彌漫著淡淡臭味的土坯房子。
這房子前麵的籬笆院牆已經倒了,土牆上滿是子彈打出來的凹坑。
邁步走到門口,目光所及之處,全是散碎的屍骨和破爛的衣服以及殘存的一團團花白的頭發,帶有彈孔的撥浪鼓,和仍舊被枯骨緊緊攥著的拐杖。
彎腰撿起一顆殘存著些許頭皮的頭骨,這顆白骨化的人頭不過小號的椰子殼大小,空洞的眼窩裡旁,還有兩枚無比顯眼的彈孔。
將這顆來自嬰兒的頭骨放回原位,衛燃默默的取出相機,半跪在門口,找了一個足夠低,也足夠近的角度,對準那些堆積的殘破屍骨按下了快門。
他試著想走進這間躲著無數冤魂的土坯房子,卻發現根本就沒有自己能落腳的地方,地上,灶台上,甚至被拆了鐵鍋的灶膛裡乃至炕洞,任何一個角落都滿是破碎的屍骨、殘存的手榴彈破片。
終於,他還是發現了什麼。
就在那扇虛掩的門板後麵,寫著八個因為血液氧化變成了黑色的繁體漢字“血債血償!光複河山!”
他幾乎能猜到,這應該是在鬼子開槍對這裡掃射之前,某個人識文斷字的老人咬破手指頭寫下的遺言。
趙金玉也看到這些字了嗎?所以他後來才把那八個字刻在他的馬刀上?
衛燃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他來時的方向,扶著冰涼的門框站起來,關上門轉身,拎著那支三八大蓋離開了這裡。
“隻殺百八十個,哪特碼夠啊”衛燃含糊不清的嘟囔著,手裡的槍,也越攥越緊。
喜歡戰地攝影師手劄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戰地攝影師手劄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