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低語時!
案六幫凶
四糾葛(下)
局間休息的現場dj把新賽季的先行主題曲放得震天響,場內大屏同步投放線上直播的賽前采訪都被囂張得震耳欲聾的音量徹徹底底地掩過風頭,含含糊糊地聽不清楚內容。
“上一把沒關係啊,接下來還是需要注意一下對麵的上中野,尤其l中野那套強勢的打法,一級壓製三級越塔這個套路,這個版本擺在這,如果上路抗壓,下路也不主動,中間又在前期被壓製住,經濟差一滾雪球,後頭想翻就很難受——”
霍柯翹起手指揉了揉被場間音樂吵得嗡嗡作響的耳朵,抬手按住了話裡話外隱約有些助長他人威風的分析師曹利安的肩頭,掀起眼皮瞥著歪在角落裡任由隊醫幫忙放鬆補粘肌貼的邵桀,伸長了胳膊撥正了他眼瞧著就是在溜號晃神的椅子扶手。
“還不到你們迷茫的時候,訓練賽不是沒跟他們打過,而且同隊了這麼多年,蔣唯禮很擅長在六級前對線壓製搶優這事兒大夥兒都知道,但與此同時,他們運營期的後勁明顯不足,如果下一把開局對麵還是野輔幫他創造機會,上路下路隻要能壓他一個頭,死保蔣唯禮的套路就很可能行不通。這套路溫夕和程梓不熟,川兒你跟薑赫宇還不清楚?”
“換邊優先之後還是爭取b拿到我們練得最多的那套強勢陣容,打野找好節奏,千萬彆被對麵搶占了野區之後就牽著鼻子走。”
霍柯揚起下頦對著負責入場計時的賽事工作人員略一點頭,使勁兒打氣地對著幾顆悻悻的腦袋瓜鼓掌拍手,轉頭鑽回到入場隊伍的最後,穩重堅定地握住了邵桀的胳膊,輕聲叮囑,“不要急也不要慌,賽前的意外肯定會有影響,不用太在乎今天的比賽結果,能發揮到什麼程度就算什麼程度。”
霍柯的聲音不大,甚至被局間場上此起彼伏的噓聲浪潮掩蓋得模糊又朦朧。邵桀沒怎麼聽清楚,神思飄忽地被不知何時晃回到他跟前的李澤川和溫夕倆人一高一低地架上了登場的台階入口,兀自坐回到賽場無聲垂眸,強打精神地攥了攥還在隱約顫抖的拳頭,良久倏地抬起頭,耷拉在外設鍵盤上的視線忽然若有所感地迎上了對側那道挑釁得如有實質的目光焦灼——蔣唯禮輕佻地抬起眉梢,握住嘴邊的麥克風,佛口蛇心地轉了轉手腕,唇型清晰地開口。
不行的話,可以滾蛋認輸。
邵桀先隻是定定地看著蔣唯禮的方向一動未動,被一臂之隔的薑赫宇擔憂地碰了碰胳膊肘,沉重地遊走在軀殼以外的思緒這才驀地回籠,細微地捯了幾口氣,扶穩了耳機麥克風。
“怎麼辦啊,不太想輸。”
一度焦灼的賽事局麵最終以鏖戰三局時長拉滿落定作結。l惜敗之餘團戰拉滿,賽場觀眾的歡呼聲繞梁許久,飄忽地乘著入夜涼風掠過長廊通道,細碎地鑽進了江陌的耳中。
江陌抬手捋了捋臨時調度前往露天體育場外疏散圍堵占道粉絲時不知道被哪幾位熱切的迷妹迷弟抓耙得淩亂的頭發,餘光瞟向被擠丟了一側肩章的肖樂天插著短暫空閒快速翻看的比賽回放結果,然後盯著正在畫麵之上舞台當中接受賽後采訪的蔣唯禮看了片刻,在這小子罵罵咧咧這場比賽根本就勝之不武的肩上敲了一拳頭。
“幫我跟老耿說一聲,我繞個路,晚回去幾分鐘。”
競技比賽的遺憾諸多,賽場之上的萬般波折江陌充其量也就能看懂個結果。
主場館幾乎已經清撤,臨近的停車場上拋開舞台搭建拆除的掛車大貨,幾乎隻剩下drg那台通勤大巴車孤零零地靠停在角落。
江陌翻過員工通道的閘門一路晃到了drg的休息室外頭,遠遠地眺著走廊儘頭那幾縷從沒能闔緊的門板縫隙裡鑽逃溢出的明亮光線,歪著腦袋聽了一耳朵複盤現場相當持久的爭執不休,揣著胳膊靠在牆邊打算等上幾分鐘,沒太往前湊。
江陌這個人,其實對於感情的界定有些自知的執拗。
她是個警察,為守萬家燈火懲奸除惡,注定要耗費相當多的精力在脆弱的地方掩飾偽裝許多,也大抵是因為見過太多人性苛刻,她始終很難相信,那些來得炙熱的愛意追求能在無意窺見過不堪之後依舊澎湃洶湧——大多時候尚且等不到江陌從兵荒馬亂的工作中抽出精力去審視評判這一段關係究竟有沒有繼續下去的可能,這段將將萌芽冒頭的關係本身就已經破敗得分崩離析,無從回頭。
無處善始也沒地兒善終的結果實在消磨,江陌逐漸不再期待任何一段結局未知的關係,直到邵桀這麼一號乍一看來人生軌跡注定與她平行或背離的公眾人物,居然全憑著一時的好奇,兜兜轉轉地尋見了江陌慣於敷衍藏匿的真心,然後悄無聲息地守在這小小一隅,鍥而不舍地奔來闖去,樂此不疲。
江陌始終在困惑她是否應該收了這幅心如止水的神通,哪怕隻是稍作試探地走出去……殊不知就在她考慮這件事的開始,她就已經分明無悔地做出了這個決定。
既然已經到了痛他所痛的地步,自欺欺人實在是沒什麼用。
江陌兀自亂想了半晌,忽然開始認真地考慮起小朋友突然之間幡然醒悟半路放棄扭頭就走的可能性,然後咂麼著邵桀那麼個稍顯詭異彆扭的腦回路,自覺無解地原地放棄,轉頭張望著似乎全然不見收尾散夥苗頭的休息室,慢吞吞地把手揣進褲兜。
主場館的安保支援即將收隊。江陌稍微偏了下腦袋,大致聽著對講機裡肖樂天捏起嗓子傳達給她的工作總結和耿副累得懶於開會碰頭原地解散的指示精神,搭了眼走廊那側開複盤會開得火氣衝天重重摔緊的休息室門板,抬起鞋跟在牆腳上輕輕磕了幾磕。
她低下頭利落地碼齊了適才在體育場外擠得歪扭的單警裝備腰帶,一心二用地留意著驟然安靜下來的走廊裡由遠及近的腳步響動,循聲朝著來人抬起頭,視線陡然勾住了他架在鼻梁上方的金絲眼鏡,遮掩在暗處的眉心不著痕跡地微微一皺。
“……好久不見啊,梁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