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劉誕跟手下交代說,不用太在意高歡那個土山,正常巡邏就好,那玩意沒啥威脅。
一月十六日晚上,劉誕照常安排好了守城工作之後,回到府內休息。
結果淩晨時分,他突然被一陣天塌地陷般的震動驚醒,接著外麵兵喊馬嘶亂成一團。劉誕知道出事了,他來不及披掛,趕緊衝出去看發生什麼狀況。
等他衝出府外,發現北麵的城牆方向已經火光衝天,大街上很多守兵在四處狼狽逃竄。他隨手抓過一個守兵過來,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守兵一看是刺史大人,嚇得不敢再跑了,他帶著哭腔跟劉誕說,剛才我們正在城牆上巡邏的時候,北麵的城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塌了一大段,現在高歡的部隊已經從缺口殺進城來了,我們實在抵擋不住,隻能先撤退再做打算。大人您也趕緊跑路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原來高歡堆土山隻是個幌子。他的真正目的是在土山的掩護下挖地道。
沒錯,當初宇文貴就是通過地道潛出鄴城的。
但高歡並沒打算通過地道運兵進去,那樣不僅風險大,而且效率低。他要用地道對付鄴城的城牆。
高歡一共挖了十幾條地道,地道之間間隔十餘米,一直挖到鄴城城牆的地基邊上。之後他讓人把城牆的地基一塊一塊拆掉,再用大木樁頂上,避免上麵的結構受到影響。
隨著城牆地基一塊一塊被拆除,城牆下麵出現了一百多米長的懸空,但因為有木樁撐著,所以城內的守軍一直沒發現有什麼異常。
等到一切準備妥當,高歡下令把木樁澆上油,一把火全部燒掉。
下麵的支撐突然消失,厚重的城牆再也維持不住原來的樣子,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一百多米長的城牆瞬間沉入地下,磚瓦石塊散落得到處都是。城外高歡的突擊隊早就準備妥當,等城牆一倒,便蜂擁著越過土山,從城牆缺口處迅速衝進城內,擊殺守軍,搶占重要關卡。很多鄴城守軍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情況,就丟了性命。
天亮的時候,戰鬥徹底結束,堅固的鄴城終於被高歡攻克。鄴城守軍沒來得及逃跑的,都繳械投降。
劉誕也沒有跑掉,被高歡的部隊活捉。
這回再也沒法討要軍糧錢了。
占領鄴城之後,高歡繼續清理相州其它還在負隅頑抗的郡縣。
鄴城南邊是湯陰縣。高歡派人了解了一下基本情況,得知現在湯陰縣的縣令名叫麻祥。
高歡樂了。這個麻祥他很熟悉,是他十幾年前的故人。
但不是正麵意義上的故人。
高歡年輕的時候,曾經在懷朔做過六年的函使,具體工作就是在北方邊鎮和首都洛陽之間往來送信。函使是個很低微的職位,到處都有領導,當時他在洛陽的主管領導就是這個麻祥。
麻祥那時的官職其實也不高,隻是個令史,屬於不入流的級彆。但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在首都工作的公務員,比邊鎮的送信兵還是要強不少,所以麵對高歡的時候官威也很大。
有一次高歡給麻祥彙報工作的時候,麻祥正在吃飯,他隨手賞了高歡一塊肉。高歡當時已經娶了婁小姐為妻,家境不錯,也比較講究,不習慣站著吃東西,所以就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來把肉吃了。
結果麻祥大怒,認為高歡居然敢在上級麵前坐著進食,分明是怠慢自己,他命人把高歡拖出去揍了四十板子。
正是這頓板子,讓高歡深刻認識到當時北魏的政府機構已經腐敗不堪,底層官吏尚如此跋扈,上麵的王公大臣就更不用說了。回到懷朔之後,高歡再也無心工作,他從此開始傾儘家財,結交俠士,心中也漸漸萌生了澄清天下的遠大誌向。
此時聽說麻祥就在眼前,高歡心中不禁也有些感慨。他不是睚眥必報之人,況且嚴格來講,正是麻祥的那頓板子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從這個角度來說,麻祥不僅無過,反倒有功。
十多年過去了,現在的高歡已經是北魏的渤海王大將軍,而麻祥隻混到湯陰縣的縣令。戲劇性的反差,實在讓人唏噓。
高歡領人來到湯陰城外的時候,麻祥也帶領守軍站在城牆之上。麻祥還不知道眼前的高歡就是當年被他揍過板子的那個身份低微的函使,他隻知道鄴城已經失守,現在湯陰已經變成了前線,他作為縣令,無論如何需要抵擋一下。
高歡看見城頭麻祥的相貌並沒有變化太多,心中也頗有幾分感慨。他對麻祥說,麻大哥,還記得我麼?我是當年你手下負責送信的小高啊。多年不見,彆來無恙否?
麻祥暈了。他的確記得當年手下有個送信的小夥子也叫高歡,原來以為隻是同名,沒想到站在眼前的居然就是本人。當年自己對人家作威作福慣了,這下還咋玩?落到人家手裡還不得整死我?
再說,現在鄴城都失守了,靠湯陰縣裡這點兵想擋住高歡根本沒可能。麻祥本來就是想做個抵抗的樣子再跑,彆被人說成不戰而逃就行。現在高歡以故人身份來打招呼,搞得麻祥連樣子都沒臉做了。他無話可說,轉身回家收拾收拾行李棄城而逃。
湯陰的守兵當然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但領導都跑了,咱們還傻乎乎守城乾啥?於是直接開門投降放高歡的部隊進城。
拿下相州之後,高歡軍威大振,新皇帝元朗也帶著剛搭起來的政府班子從信都搬到了鄴城。
高歡下令將鄴城壞掉的城牆重新修好,他把鄴城作為新的根據地,厲兵秣馬準備繼續南下直搗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