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直隸布政使衙門的花園內,陽光恣意灑在亭內的石桌旁。
但石桌旁坐著的馬祥,卻沒有感到一絲暖意,反而透著處處徹骨陰寒。
“為何要我交出賬本?”
程山淡淡抬手,將早已涼去的茶水潑在地上,微微抬眸掃了他一眼
“先生說了,你們今年的所做所為實在太蠢,最好彆再摻和今年的對賬。”
“蠢?”
馬祥冷笑“貪墨的工程銀、走私的船貨,販賣的私鹽,哪一筆款沒有進了他的手?現在倒說我們蠢?”
“倘若不是因為他貪心,想要那麼多的錢和人,又怎會有今日!”
程山麵無表情倒好一杯新茶,輕輕推到馬祥麵前“馬大人何必生氣?不過是對賬銷賬的小事而已。”
“小事?”
馬祥冷笑“《道德經》出自何人之手?若不是我,江南的賬能安穩度過這麼多年?”
“馬大人”,程山冷冷抬眸“我知用《道德經》做賬的主意,是出自你手。
但你要知道,沒有《道德經》,還有《詩經》、《四書五經》,你啊,太自傲了。”
“哼!”
馬祥狠狠一甩袍袖“這麼說來,程大人,今年的主持工作要由你來做了?恭喜恭喜啊。”
他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戲謔。
馬祥心裡清楚,每年對賬銷賬的過程,其實就是各省各地‘分贓’的過程。
隻要滿足了大家的需求,剩下的賬目才會被掃平,之後交付京城那位。
但想要從中分到一杯羹,前提一定是要有資格參與對賬。
桌子上的人,才有權利動筷子。
這麼多年,像嚴世奮、方進染這些人,哪怕一府之官,卻連上桌的資格都沒有,隻能在外圍喝一杯湯。
而其中,又以主持對賬之人,話語權最高,所能獲得的利益也最多。
往年一直是馬祥,但今年卻有了變化。
但誰知,程山卻搖搖頭苦笑“不是我。”
“不是你?”
馬祥愕然。
往年組織、主持對賬銷賬的人,至少也得是一省之布政使。
尤其直隸、浙江,賬目的大頭幾乎都集中在這幾處,往往也是這兩省的布政使主持。
往年,浙江占據極其重要的地理優勢,幾乎一直是由馬祥來主持。
但誰知,馬祥下去了,換上來的居然不是程山?
“馬大人,那位既然信不過你,難道就信得過我?”
程山露出苦笑“今年啊,換了個京裡來的人,而且那人已經到了。”
“京裡?”
馬祥愕然想了很久,也沒想起京裡來了什麼人。
許圭、童福山顯然不是,也不可能是。
那還有誰?
難不成是駙馬王寧?
彆逗了,王寧可是陛下和蘇狗的堅決擁躉!
靖難還沒成功的時候,王寧就因為受他牽扯,差點沒被建文帝乾掉,怎麼可能幫那位做事?
“等等!”
馬祥忽然想起一個其貌不揚的家夥,一個官職隻有五品的小小禦史。
“你是說,趙爻?”
程山苦笑不言,顯然默認。
“趙爻不是素來與先生不合嗎?至少未曾見過他與先生難道”
馬祥忽然恍然大悟!
原來這人從始至終都是先生的門人!
隻不過他從未像其他人一樣,為了利益不停往上爬,反而潛下來默默保持距離,以鬆敵心。
想明白了這一點,馬祥也忍不住露出苦笑
“想不到啊想不到,從那麼多年前,那位就開始布下這枚棋子了?難道他當年就能想到今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