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厚厚的一疊賬冊看完,張瑞澤的臉色愈發難看。
直到所有賬冊閱完,臉色陰晴不定的他,終究長長歎了口氣。
輕輕將自己的烏紗除下,再將身上的官袍褪去,小心的疊好擱在一旁。
隻餘一身白色內襯,緩緩跪倒在地“此證無誤,臣,任憑陛下處置。”
他來此詰問陛下,是為衝動,也是為先生鳴冤。
但他此刻心裡已如明鏡。
陛下允許他們這麼胡鬨,背後必有所圖謀。
所圖謀者不言而喻——一舉清除朝中方黨官員。
他雖然不恥勾結朋黨,隻願待在翰林院守住自己那一方薄硯。
但既然師從緱城先生,他也沒什麼可後悔的。
朱棣饒有興致的看他一眼“你沒有什麼想說的?也許檢舉方孝儒,朕尚能從輕發落。”
“臣沒什麼好說的,更沒什麼好檢舉的。”
張瑞澤苦笑搖頭“自古拜師如父,又言父債子償,既為先生門下,又豈有倒反天罡之理?”
朱棣聞言點點頭“你倒是個忠師之人。”
張瑞澤不願檢舉恩師,但並不妨礙黃顯通等人為自己搏一條活路。
“陛下,臣願檢舉恩,不,臣願檢舉方孝儒罪行,他為一己之私,貪贓墨銀,勾結朋黨,禍亂朝綱,其罪不赦啊!”
杭正州本業打算這麼做,可沒想到被黃顯通搶先一步,趕緊附和
“是,是,方孝儒貪墨銀兩,私建豪宅,藏匿瘦馬享用,虛偽其表,無恥之尤!”
“陛下定罪定的好啊,方孝儒應有此報!”
他倆身後的那些家夥,也趕緊紛紛開口,無論是不是方孝儒的罪狀,也趕緊往他頭上安。
到最後,能說的罪名都說了,隻好將什麼搶路邊乞丐飯碗,偷寡婦襯褲的罪名,也安在了他的頭上。
朱棣都被氣樂了,繼而大怒“一派胡言,統統拿下!”
紀綱麵無表情帶著錦衣衛走進來,而黃儼則拿出一個小本本,照著上麵的名單開始念
“戶部主事黃顯通,誹謗陛下,汙蔑大臣;”
“吏部員外杭正州,叫囂宮門,衝擊宮守;”
“刑部主事張其,誹謗陛下,尋釁滋事;”
“翰林編修張瑞澤”
隨著一個個名字被黃儼念出,這些當初鬨事的官員臉色紛紛變得驚慌,繼而灰敗。
黃儼喊到的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方孝儒的學生,但也有不少是主動陪著來喊冤的。
其中就有不少禦史。
黃儼喊一個名字,紀綱身後的錦衣衛就抓一個。
這些禦史也懵逼了。
都察院有風聞奏事的權利,就算彈錯了人,也不至於抓自己吧?
一個禦史被拖出來,正準備帶走的時候,忍不住喊冤
“陛下,禦史可風聞奏事,豈能因言獲罪?臣不服,不服!”
誰知這次都不用朱棣說話,李仕魯就替他開了口
“陛下抓你,是要查清你與方案,與江南貪墨案有無瓜葛,
隻要你持身自正,就不必擔心因言獲罪,放心去吧。”
那禦史這才驚覺。
原來陛下與蘇謹下的這盤大棋,從一開始要的,根本就不僅僅是江南的貪墨銀。
他們要的,是從根上清除方孝儒餘黨!
陛下為了安穩朝綱,曾在社稷壇發過誓,前事往往,過往不究。
但朝中盤根錯節的關係,和湧動的暗流,又怎能讓其安心?
如鯁在喉啊。
如今,不過是要借著貪墨案,徹底清除方孝儒一黨在朝中的殘留勢力。
而他自己,則是傻不唧唧的那個炮灰,被一群烏合之眾綁上了戰船,隨之一起沉沒。
風言奏事本無罪,但他卻奏了不該奏的事,湊了不該湊的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