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信秋頂著一張娃娃臉入了營。
他不知道即將麵對的是什麼,但他心裡清楚他不想麵對什麼。
典子,就是典妻生的孩子。
典妻,是一個時代悲涼的產物。
季家在當地是大族,據說祖先曾和崖上海戰活下來的一位老兵有關。
這位老兵,無人知道其名為何,但其有一個響當當的身份——
朱元璋的外祖父,陳公。
陳公的大女就嫁入了季家,二女就是朱元璋的娘。
隻不過,他們這個季家不是本家,隻是一支旁支。
雖然從未被承認過,但大明建國後,素來以姓季為榮。
季之一族,有富必也有窮。
季信秋的爹,就是個季氏窮人,娶不起老婆,隻能去典妻。
典妻,就是租借彆人的老婆,然後在自己家住下生孩子。
而典妻所生的孩子,身份地位莫說嫡子,庶子都比不上,身份極低。
季信秋不幸,就是典妻所生,從小受慣了同性孩子的欺辱。
他的娘親也受儘屈辱。
生下季信秋之後,他娘就因大病一場而無力再生育。
原本的夫家也不願意再要,以極低的價格將其賣斷,自此留在了季家。
自此以後,人生也徹底淪為了奴婢一樣的日子。
季老漢瞧不上季信秋,但這不妨早早的給他定下了親事——一個被人牙子擄來的女娃子。
季信秋雖不願意,但在老爹的棍棒‘勸告’下,還是早早成了親,並生下了一個兒子。
季老漢大喜,認定這個孫子才是他老季家的香火。
而季信秋母子自此以後,愈發不受待見。
季信秋在報名的時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幾歲。
也許十五,也許十七。
誰知道呢?
反正從小到大,他從不知道什麼是生辰,隻知道過年的時候,可以吃上一口肉。
極柴,極瘦的一小口。
當得知皇帝在招兵的時候,乾完農活的他,就迫不及待的跑來縣裡。
他知道,這是他唯一逆天改命的機會。
他要功成名就,他要帶著幾已癡癡傻傻的老娘,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季信秋?”
負責收兵的小旗看看名單,再看看眼前的娃娃,有些不樂意的嘀咕
“陳迪征兵征瘋了不成?咋啥人也往裡帶?我咋和大帥解釋?”
可人來都來了,他也不好往外攆,揮揮手道“你跟我先去領了作訓服,然後安頓營房。”
“記住,到了軍營第一件事,就是學會守規矩,不然挨軍棍可沒人幫你!”
季信秋懵懵懂懂的點點頭,老老實實跟在小旗身後,眼睛忍不住四下好奇的打量。
簡單用黃土夯平的校場,上麵安置著各種奇奇怪怪的架子、板子,還有一條長長的獨木橋,不知是做啥用的。
校場邊上,高高懸掛著明黃大明龍旗,以及略低一頭,黑色‘江’字的帥旗,迎風飄揚。
懵懵懂懂間,他覺得自己已經‘愛’上了這個地方。
這裡,也許是他生命的跳板,也許是他生命的終結。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是怎樣,他又想要怎樣的人生。
他不懂。
但他知道,他不要什麼。
他不要窩窩囊囊死在那兩畝地裡,可能最後連一張裹身的草席都沒有。
他更不要直到死前,都要受儘鄉人的鄙夷,在嘲弄聲中離開這個世界。
尤其是那個從小欺負他的季岩吉,那個族長家的庶長子。
他再不要被他打的屢屢青紫,而不敢還一句嘴。
永遠不要!
“季信秋?”
剛進營房,一道犀利的目光立即射來,聲音帶著隱隱的慍怒“你個狗東西怎麼在這!”
季信秋的思維被打斷,迅速拉回了現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