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扶立的桓帝,終在一乾後宮宦官的幫助下,將梁冀誅殺,收回了皇權。
順便提及一句,自那以後,漢室就防著皇後的娘家勢力過大,以免再重蹈梁冀之禍,這也是劉辯明確表示日後要立蔡琰為後,但卻沒有人以嫌蔡琰出身家族太小為理由來勸阻的原因。
“對,跋扈將軍,既然你知道,朕便不多說了。”
在聽到劉辯的話後,靈帝點點頭,繼續說道“……朕並非桓帝所出,當時是竇太後選的朕。朕最初那會兒也很不解,為何先帝那般寵信宦官呢?直到朕知道梁冀之禍。”
說著,他臉上露出幾許嘲笑,冷笑道“梁冀把持朝政二十餘年,朝中三公九卿無人膽敢違抗,更彆說協助先帝鏟除這妄臣,最後桓帝王還是與宦官聯手,才將梁冀與其黨羽鏟除……辯兒,你說,若你是桓帝,你信宦官,還是信朝臣?”
“信宦官。”劉辯由衷地回答道。
靈帝笑了笑不做褒貶,繼續說道“桓帝繼位時,年紀隻有十五,朕繼位之初,歲數更小,僅有十二歲,當時竇太後臨朝,其父大將軍竇武把持朝政,與太傅陳蕃、司徒胡廣共錄尚書事。其子竇機為侍中,侄子竇紹為步兵校尉,其他竇氏族人,親朋賓客,無不出任要職……聽到這裡,我兒想到了誰?”
“梁冀。”劉辯皺著眉頭說道。
靈帝不做評價,搖搖頭繼續說道“竇武可並非梁冀那種囂張跋扈的蠢貨,相反,竇武十分注重名聲,時常將自己所得分給太學生,又命人用車載糧與飯菜,分發給貧民,又網羅儒生、士人,又扶立朕……”
“……”
劉辯越聽越感覺違和,因為他感覺這竇武所為,竟與‘恭謙未篡時’的王莽十分相似。
而此時,靈帝目視著滿池的湖水,神色複雜地說道“最初朕得知可繼承桓帝之位時,心情振奮,可到了雒陽後才知道,朕的處境較之梁冀把持朝政時的桓帝不遑多讓,區彆僅在於梁冀囂張跋扈,百官莫不敢違,而竇武則故作謙恭,擅自赦免了許多桓帝時被禁錮的黨人,被天下士人奉為士人領袖,日日吹捧,他比梁冀要聰明,同時也吸取了梁冀身死的教訓,於朕繼位後不到半年,便聯合太傅陳蕃試圖鏟除宦官……陳蕃此人,品德如何,朕不去評價,但朕不喜他,桓帝也不喜,我兒可知為何?”
“為何?”劉辯問道。
靈帝也不直接回答,反問劉辯道“若日後有朝臣勸我兒,說蔡姬出身不好,不宜為皇後,我兒會這麼做?”
劉辯頓時就明白了“父皇的意思是,陳太傅他……”
“唔。”靈帝點點頭道“桓帝昔日想立田氏為後,正是陳蕃領著朝中士人百般阻擾,勸說桓帝立竇氏為後……”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朕並非對竇太後不滿,相反,竇太後對朕不薄,朕至今仍心存感激,朕隻是要你明白,當時竇武與陳蕃的關係,以及二人在朝中的地位與威望。”
見劉辯點點頭,靈帝繼續說道“後來如何,我兒也知道了,中常侍曹節、王甫等人先一步動手,誅殺了竇武其餘黨羽,抓捕了大量士人,對於這一切,當時尚年幼的朕事先一無所知,因此有時朕也曾想過,倘當時竇武、陳蕃等人得手,殺死了曹節、王甫等人,那又是一副怎樣的景象?……我兒以為呢?”
劉辯猶豫了一下,保守地說道“或許……會重蹈梁冀之禍。”
靈帝輕笑一聲,又問道“朕又會如何呢?”
劉辯偷眼瞥向靈帝,見他看著自己,遂說道“父皇怕……怕是會成為傀儡天子,令不能出後宮。”
在說這番話時,他也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即靈帝為何要喚張讓父、喚趙忠為母,多半就是因為竇武、陳蕃當時的行為有意無意地威脅到了他,使他為了拉攏後宮宦官自保,隻能出此下策。
否則,哪怕是一個十二歲的孩童,又怎麼會隨便喚兩名宦官為父母呢?
這麼一想,可見靈帝其實並不昏蠢,相反很聰明。
可這麼聰明的人,為何要做出讓狗穿上官服這種荒唐的事呢?
或許是見眼下氣氛不錯,劉辯好奇地問道“兒臣聽說父皇曾在宮內逗樂,因此前未曾見過驢,便親操驢車在宮內遊玩,引得官僚大夫競相模仿,一時民間驢價陡漲……”
“哈哈。”靈帝哈哈大笑,旋即嘲諷道“朕又不是自幼養於深宮,朕年幼時住在河間,雖說自你祖過世後,家中生活清貧,可你覺得朕未見過驢?”
“那……將狗穿上官服一事,亦有內情?”劉辯好奇問道。
“嗬嗬嗬。”靈帝仿佛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聞言笑了起來,隨即解釋道“……那時竇武已死,朕想追諡你祖為帝,冊封你祖母為太後,然朝中士人卻百般阻擾,朕亦無計,隻能罷休,事後張常侍給朕出了這個主意,就是為了罵那些人!可惜雖得一時暢快,卻也無法真正順朕心意。”
劉辯恍然大悟,原來靈帝是故意借此事去罵那些人,怪不得會做這等荒唐事。
的確,靈帝的生父解瀆亭侯劉淑,確實隻獲得了孝仁皇的追諡,而無帝號。
同樣的,靈帝的生母、永樂宮的董太後,雖然朝野都稱之為太後,但董太後真正的封號卻隻是慎園貴人、孝仁皇後,實際並不能稱為太後——太後是竇妙,即竇太後。
而有意思的是,曆史上的曹操的祖父曹騰,卻被曹操的孫子曹叡追尊為‘高皇帝’,享有帝號。
曹騰作為一介宦官,都能得到帝號,為何靈帝的生父劉淑不能?
可見原因隻有一個,即靈帝並未真正奪回皇權,無法做到一令既出、朝野臣服。
就在劉辯暗忖之際,靈帝忽然問他道“依我兒看來,宦官是什麼?”
“父皇這話問得頗為寬泛,容兒臣思忖一下……”
此時劉辯已知道靈帝的提問往往帶有深意,沉思回答道“無根浮萍?可供驅使之人?”
“無根浮萍?”
靈帝琢磨了一下,有些讚賞地點點頭“想不到我兒能有這般見解。”
說罷,他壓低聲音正色對劉辯說道“我兒記住了,宦官是爪牙,若自斷爪牙,必被困囚於牢籠!”
“……”
劉辯張了張嘴,眼中閃過一絲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