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十五歲入宮,在宮內住了兩年餘,年已十七歲的她可不再是曾經那個天真無知的小姑娘,相反她對皇權的理解還要在其父蔡邕之上,知道夫君這是要扶持宦官製衡士人,遂將父親蔡邕請到東宮,委婉地數落了一頓“……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天下萬事萬物,無外乎平衡,今陛下即非是親近宦官,亦不想獨用士人,扶持宦官不過是為製衡士人,此乃帝王之術,父親可苦要乾涉?”
年過四旬的蔡邕被年僅十七歲的小女兒數落了一頓,恍然之餘,愣是沒敢說什麼,待回到東觀後才對馬日磾道“今日我方知大將軍為何懼其妹。”
馬日磾哭笑不得,在從蔡邕口中得知蔡琰的說辭後,亦感慨道“此確實是帝王之術,奈何不利於我士人。”
至此,蔡邕、馬日磾、楊彪幾人不再乾預此事。
但鄭泰等人卻沒有放棄,又求到袁隗處,正好,此前被何進辟為府掾的荀爽,也在得知此事後前來拜訪,三人私下商議了一番。
不得不說,連蔡琰都能看得出劉辯這番安排用意,袁隗、荀爽、鄭泰等人又豈會看不出來?
但看得懂與接受卻是兩回事——劉辯要平衡宦官與士人,可身為士人領袖,袁隗、荀爽、鄭泰等人又豈能坐視新君搞製衡,削弱他們士人的影響力呢?
但問題是袁隗眼下不宜出麵挑動新君的神經,而荀爽與鄭泰又是白身,他倆的言論是無法傳到官方途徑傳到新君耳中的,必須假以人手,而這個人選,首先是如今朝中最位高權重的盧植,其次是羊續。
鑒於之前鄭泰縱容太學生汙蔑盧植、羊續與宦官唯獨,雙方鬨地並不愉快,於是荀爽決定自行去拜訪二人。
在見到盧植後,荀爽嚴肅而誠懇地對盧植說道“今新君近宦官而遠賢士,非天下之福。盧公今貴為太師,又為尚書令,為百官之首,當為天下士人謀利,不可坐視宦官坐大,否則,國將危矣!”
盧植聽罷,對荀爽道“慈明兄恐怕是為拱衛司一事而來……事實上陛下對士人並無偏見,否則盧某不過中人之資,又如何能出任太師兼尚書令?”
“太師自謙了。”荀爽拱手道,同時心底也納悶。
說新君親宦官吧,士人出身的盧植,黨人出身的羊續一個個都得到重用,連張讓等人都不敢不敬;可說新君近士人吧,朝中士人多次遭到打壓。
就在荀爽猜測之際,就連盧植低聲說道“……歸根到底,並非陛下親近宦官、疏遠士人,而是士人之前空談成風,又喜結黨,故為陛下不喜。反之,若士人能拋卻空談,務實對為國效力,勢必能得到重用。”
荀爽將信將疑,告辭離去。
次日黃昏前,因被削權而懷恨在心的董重率先離開,在其離開後,盧植對準備離開的劉辯道“昨日大將軍府掾、潁川名士荀爽荀慈明拜訪我處,欲說服我勸陛下疏遠宦官,親近士人……”
在張讓、趙純紛紛看向盧植之際,尚未離開的羊續亦開口道“昨晚他也來過臣處,所言與盧公一般無二。”
劉辯聽罷也不意外,坐在主位十指交叉似笑非笑“荀爽、荀慈明……”
他當然知道荀爽,輕哼一聲,搖頭道“我一直覺得,朝廷當前的薦官體製並不好,都是看各地誰誰名氣大,便征辟來做官,這些人優劣不齊且不說,還有些人以拒絕仕官為榮,拒絕受朝廷征辟,更可笑的是,這群拒絕征辟為官、拒絕為國家效力的所謂賢士,偏偏還愈發受到天下士人的崇敬,反弄得朝廷倒像是求著這些人來為官,甚至求而不得,諸卿覺得可笑不可笑?”
盧植、羊續、曹嵩、崔烈幾人微微色變,倒是張讓見機挑撥道“陛下所言極是,這天底下就是有這些不知好歹、顛倒是非之徒!自詡名士,不思為國效力,為陛下分憂,卻反而自詡清高……”
羊續聽得不悅,朗聲打斷道“這是何人所致也?”
張讓畏懼羊續的一身正氣,訕訕而笑,不再多說,免得說多了牽扯出一些他們曾經陷害忠良的事。
而盧植也看在劉辯的麵上,沒有攻擊張讓,隻是委婉說道“天下士人對朝廷多有誤解,認為廟堂昏暗,多為奸臣把持,故不願入朝為官,與其同流合汙,非不願為國效力也。”
配合羊續目視張讓冷笑一聲,任誰都聽得懂盧植口中的奸臣指的是誰,對此張讓雖然懊惱也不敢表露,畢竟他也明白他在新君心目中的分量未必有這兩位來的重,故不想得罪。
劉辯自然也聽得懂,當然他也沒有深究所謂的奸臣,搖搖頭敘說自己的看法“不,在我看來,這隻是其一,至於其二,朝廷當前的舉薦體製,也存在一些問題,比如容易滋生結黨。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天下,我猜便是由此而來。趁著今日說到這事,我心中有個想法,若以科舉代替孝廉薦官,不知孰好孰壞。”
“何謂科舉?”盧植好奇道。
劉辯解釋道“便是由朝廷設考試,叫天下士人應考,朝廷擇其中成績優異者為官。”
“……”
盧植、羊續、曹嵩、崔烈四人頓時色變,反倒是張讓在一番思索之後,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