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小小的擺件。
一對憨態可掬的人偶,坐在米升上頭,手裡合拿著一個金黃色的柿子。
那小娘子,梳著飛天髻,穿著滿繡袖的襦裙,正嘟著小嘴巴去親那郎君,那郎君穿著胭脂紅的對襟罩甲,係著蹀躞帶,垂眼笑著,神態溫柔,眼下畫出了長長的睫毛。
一升一柿一雙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
炎柏葳猛的慟哭出聲。
在這一刻,他清清楚楚的明白了,她對他,一直都是男女之情。
在他還把她當成小孩兒,當成學生教,當成女兒寵的時候,她對他就已經是男女之情。
她叫他睫毛精,小腰精,也不是不懂,不是單純的想親近他,她是喜歡他,喜歡他的一切。
愈在乎,麵上反而愈輕鬆。
愈痛苦,反而藏的愈深。
就好像當年,若不是他不小心看到了她與謝懷瑾說話時那一瞬間的黯然,事後又看到了硯台殘墨……他根本就不會發現她在這上頭的心結,也許永遠都不會發現。
因為她整個表現,都太輕鬆太自在了,一點端倪都不露。
包括感情。
也全都藏在有口無心之下,每天都在說,就像一個玩笑,好像從未認真過。
包括出身。
她三緘其口,從未提過,好像從沒在意過。
可是除夕夜話,他說“娶妻娶賢”,她夜半吐血,舊傷複發,交待遺言……
她推開他,並不是沒有認出他,正是因為認出了他。
可反觀交談之時,她言笑炎炎,說出離經叛道之言,“隻要足夠好看,連男女都無所謂”。
包括當初,他說要負責時,她亦囂張放話,“不管他是誰,我自然有辦法搞到手”……
一旦觸及到那一個點,她就會格外囂張,格外外放,屢屢吐語驚人……
明明隻要稍微用心,就能察覺到的,他居然一直都未警惕。
他對她的感情,一直都是複雜的,病態的,充滿了濃濃的占有欲。
他不想她跟任何人說話,不希望她對任何人好,他希望她眼中心中,永遠隻有他一個,隻對他一人好,甚至隻與他一人說話。
他希望她是他一個人的寶物。
她是真的寵他。
一直都是那麼寵他,慣著他。
他要訂親,她明明不樂意,還是答應了。
為何不樂意?
因為她從一開始,心中就充滿了隱憂。
她說“人心是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將來會怎麼樣,誰都不知道,許下誓言的時候也許都是真心的,但是這世上‘變卻故人心’的事情又有多少?”
他那時哧之以鼻,卻從沒想過,她在那時,就料到了如今這一幕。
他的愛,是想把她困於金屋,封緊門戶,杜絕往來,不要被任何人發現。
她的愛,卻是助他騰雲,幫他招賢建城,鞍前馬後,免他後顧之憂。
世家婦與他,不過是一個符號,一道屏風,用來擋住外人對她的覬覦,所有冠冕堂皇的說辭,都隻是為了掩蓋他卑劣自私的心思……他所有用儘全力的挽留,全都是為了他自己,為此他甚至不惜折斷她的翅膀。
可是,他卻沒有想過,
他那時的每一句話,都是一把刀,狠狠的捅在她最痛的地方。
怪不得她不要他了。
他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