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國女帝!
從浣溪沙到臨江仙,再到虞美人,望江南再到點絳唇,禮樂射禦書數,能學的,孔聖推崇的雖不算精通,程同都學了個皮毛。
“一開始也覺得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呢,”程同喝著蕭宏準備的清茶,有了些悠哉的談性,“就說這樂器吧,那年安西大旱,家裡連同舅家都支應不上,師娘委婉的同我提了束脩的事情,沒辦法,她也有兒女要養,我一個不收,其他人也都各有各的不容易,總是難的。我一個人走在南堂大街上,看著街上大小商人們呼朋引伴的,那種紙醉金迷的裝飾,那些雪白的容顏,妖嬈的身姿,對於一個才十二的孩子充滿了吸引力,我想我也可以,我識字會算。”
“都揭了那座樂坊門上的貼準備進去做事了,剛好街邊有一對父女當街賣唱,葛布青衣,素的不能再素的顏色,也像你現在這樣穿著道袍,兩個馬紮子,麵前一個竹簍,兩人彈的是琵琶,唱的是南音。”
仿佛回到了當時的那股情景裡,蕭宏能清晰的看見程同臉上的平和。
“仿佛一個暮春的早晨,霏霏的毛雨默然灑在我臉上,引起潤澤,輕鬆的感覺,新鮮的微風吹動我的衣袂,涓涓的東風吹來一縷縷餓了似的花香,夾帶著些潮濕的草叢的氣息和泥土的滋味。我想起了幼時坐在父親膝頭聽他講經的時光,驚覺舅家的困窘與混亂,就像那對父女,錢是很重要阿,但僅僅是錢也沒有多大的意思,我也是在那時學起了笛子,當然是因為它的便宜方便,累了吹它,煩了吹它、歡喜時吹它、看見山水也吹它,就是這樣認識了餘唐。”
“那後來你怎麼解決困窘的,還有那對父女是特意這般做派賣唱還是彆有心思?”
程同笑著給了她一個腦崩,“你簡直是個祿蠹,那對父女都是出家人,都很喜歡樂,他們從天南走到海北,憑琵琶和嗓子吃飯,街頭也唱,高堂深院也去,立誌要編出天下一等的好曲,那女郎酷愛寫劇本,時下流行的《秋娘傳》正是她所編。”
“恨不能一見,你呢?”可有什麼貴人相助的金手指?
“我怎麼,我在師傅院裡做灑掃,直到第二年年成好了我被師傅薦入學堂,後麵有了文名,也就一通百通了。”
儘管他不願意多透露,蕭宏卻能想象,文人以傲骨為傲,他由學生成為雜役,雖是充學費,其間受的奚落,讓老師認可的努力自不必提,世間誰又比誰容易,好比劉玄,初見時血淋淋的獒拖過來就像一個破布娃娃,誰能想到他是這樣體麵燒包的一個人。
推及自己,蕭宏不由忘情,像蕭如意撫慰自己一揚手拍了拍程同的腦袋。
程同將水囊放在一旁,又吹起一闕歌,蕭宏聽出來了,是八聲甘州,正想起曾經學到的柳永的名篇。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歎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杆出,正恁凝愁。”
悠悠一曲,倒是心中塊壘全消。
“想來你就是餘唐常說的那個蕭宏,林夫人的義女?”程同直言看向她。
這是這許久來他們兩人頭回談及身世以及林熹的事情。
“我可不是王家的公子,楊家的千金。”蕭宏明知故問。
“我信你人,必有你不可言說之處,這歌可是你所寫,何其雅也!這若不是沉浸書香幾十年,斷寫不出,”
“不僅這個,便是那個芒種,也不是我所寫,我在詩賦方麵沒有什麼才華,不過些許識得幾個字,這是外國一名叫柳宗元的名士寫的。”
“自本朝伊始,除了宮廷詩,大家還是認可文以載道,便是沒有李太白那樣天然去雕飾的才華,便是噴飯供酒也無礙,情真,便什麼都有了。”
“正是呢,陽春白雪也好,下裡巴人也罷,能廣為流傳火起來的必然有過人之處。”
“然而,這隻能是我們私下的言談吧。”程同促狹的笑笑。
若要做文章應試,此時的朝堂必要文章華麗,歌功頌德,少不得在薛相那樣漏鬥一樣的人身上挑出一樣兩樣的閃光點來加以歌頌,還要附上自己的才華抱負,人生誌向,最好再有幾樣拿得出手的功德品質,這便是一篇絕佳的簡曆了。
“我不喜歡這樣。”蕭宏嗤之以鼻,“但我們終將這樣,若是將這人生所有的醜惡都放到人麵前,約莫除了大奸大惡的人大都不想存與人世的,不是出家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