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國女帝!
街道平穩寬闊,道旁小路卻顛簸,今夜城北十幾個坊並未設宵禁。
蕭宏看著林熹仰頭拿著玉佩和和玉簫出神,心下一緊,因她們乘坐的是宮車,隻得壓低聲音,“你不要動什麼不該有的念頭。”
林熹抬頭,卻是眼腫的核桃一般,原來這半響她都在靜靜的流淚,蕭宏震驚的將她擁到懷裡,以手撫背,隻覺言語無比蒼白。
“阿宏,我沒阿娘,嫁不了他做他後母,多痛快的報複,權勢,真是個好東西啊!”
“啪”蕭宏抬起手,終究舍不得,朝自己臉上“啪啪啪”甩了幾個巴掌。
“我錯了,我錯了——”林熹抓住她的手,哭倒在她懷裡。
蕭宏抓住她的手,定定的看著她,“你記住,狗咬人一口,人不能反咬回去,永遠不要因為仇恨去學狗做違背良心尊嚴的事兒,以色侍人者,能得幾日好?天底下比你年輕,漂亮的人不是沒有,緣何慧妃一穩二十幾年,男人、女人,愛是一時的,激情有褪去的時候,唯有情投意合,三觀相通,興趣相類的人才能蒙著眼嫁,婚姻是一生,容不得丁點算計利用,記得蕭阿娘的話,皇權不值,他李鈺又算個什麼東西,我們活著,要活好,活的比我們的仇人好百倍。”
蕭宏沒有說出口的是,慧妃是成為女帝的人啊,與她宮鬥,那是一條必輸之路。
“我委屈,阿宏,我疼——”
“不怕,我在,”蕭宏攔住她,“我一直都在。”
顛簸使人昏昏欲睡,當宮車到林府時,林熹已然無意故意的睡熟,蕭宏遞給宮使一錠金子,托他勿傳話,宮使推據不過,收了,正欲回轉,隻見又一輛宮車後發先至,來接林瀚。
“大人,庶人李瑛謀逆,聖人請你速去。”
“天使,稍等,”林瀚示意蕭宏,蕭宏點頭,同樣的用袖子遮擋遞給來人一隻金艇,隻見林瀚小心的將女兒抱下車,隻往內院而去,他甚至細心的擦去她眼角的淚,囑咐蕭宏,這才隨宮人進宮。
皇城本朝雙手數得過來的在宵禁後大開宮門。
林瀚同薛相打了個照麵,頷首示意,隻身進去,隻見皇帝披散著頭發,外批寢衣,神情嚴肅。
“臣拜見陛下!”
“免,你看這個,”皇帝將高保保同李瑛的密信遞給林瀚。
“筆記卻係李瑛?”
“確係李瑛。”
“哐,”幾十斤重的禦案被一腳踹翻,眾人無人敢進來收拾。
“這逆子,我一門心思安插他,為他善後,他竟起了清君側的意思,清君側,這天下是亂了還是要亡了,逆子,他清的是慧妃嘛,他清的是朕,他自出生便是太子,不過偏寵他人幾分,便這麼多的恨,那慧妃連失三子恨誰,我若殺了他母親是不是連我都要殺?”
“延福,傳令,庶人李瑛,李璉、李珍賜死,延福,你親自去辦——”
“陛下不可,廢殺三子,於您盛名有礙,您隻九子,餘著年幼,連殺三個成年皇子恐動搖國本社稷,況且無風不起浪,眾多底層官員影從,必有一定的道理,不如圈禁。”
“你不是反對我立鈺兒嗎?就為你不看好,我便要留著這無父無君的畜生混賬來殺朕,立誰,你一心為社稷,便依你,將你的獨女送進宮來,我就封她做皇後,就立她所生的嫡子,這便能讓江山永固嘛?”
“陛下,臣萬萬沒有此心,臣萬死,這江山是陛下的江山,你願意給誰都好,但臣請陛下明鑒,此事卻有疑點。”
“去他的江山,我拚著一世清名毀了,也不能將這祖宗基業交到他手上。”
“叫你女兒進宮委身我這年近半白的人,你願嗎,你願將她獻給這江山社稷嗎?”
君無戲言,堂上眾人不免一驚。
“臣萬死,阿西她不僅是我的女兒,更是如意的女兒,她自己做得她的主。”
“你心中有珍愛之人,我也有,那便是慧妃,信總是他親手所寫,話總是他心中所念,我已給過他一次機會。”
“陛下三思!”
“你個老倔頭,你為社稷,延福傳朕的旨意,右相忤旨,遷兩廣節度使,你幾時把那地方建好幾時回來。”
“臣領命,但殺三子一事還請陛下三思。”
“滾,再有多言,朕誅你全家。”
三庶人謀逆,高高在上的帝王終於打破一貫溫文的模樣,向世人展示了什麼叫天子一怒。
緊隨天子詔書而來的,還有慧妃的壯行賜酒,女官服侍,賞賜諸物。
“慧妃娘娘有諭,今爾等為本朝更古未有之采風女官,此行南去正應勤於王事,多多記誦,務必成書以報皇恩,勿懈怠!”彩嬪女官宣完諭,又親手為二人斟了滿滿一金碗酒,隻見色澤紅豔,香氣內斂,“爾等此行誠懇行事,為我們閨閣女子爭光,來,且喝了這碗壯行酒。”
蕭宏半信半疑的端起酒碗,忽覺氣味有異,見林熹端起碗來就要喝,不免心下一急,手指伸入碗裡揚脖一喝,酒隻沾唇,其餘儘數入了空間,是紅花、麝香、朱砂、地黃等大寒之藥,她隨即裝做一個踉蹌,打翻了林熹的酒。
“天使恕罪,昨日酒醉未醒。”
“無妨,我這裡多著,隻是娘娘旨意不得有違,隻好看你們飲完,我好交差。”
“諾,”蕭宏接過了酒壺,笑道,“不敢有勞天使,民女自來。”
“也罷。”當麵看著,幾人並不急。
蕭宏幾步將酒壺裡酒液替換大半,滿滿倒了兩碗同林熹各自喝了,女官方滿意的走了。
林熹隻覺屈辱,待人散儘了,蕭宏也不好同林熹說,至午後,二人腹痛,使人去請相熟的醫生儘陳病情,大夫開了補藥調理,第二天一早,太師、上官家、裴家去爵抄家,大司空並壽安伯劉家在京兩房奪爵下獄,壽昌伯蕭家奪爵去宅,謝氏太君急病而亡,京中人人自危,至此京中全是楊慧妃一係。
又三日,三王死,簡單的參加了蕭太君葬禮,林瀚攜女兒踏上南行之路,這次他們去的是大宣南之又南,人言多瘴氣,十去九不回。
一切似同曆史一樣,在細微處卻又有一絲不同。
幾乎同一時間,林瀚在啟夏門外十裡亭同門生故舊告彆啟程,郭延福自金光門入,橫穿西市,自第一橫街入含光門,進皇城,從右過鴻臚寺,太常寺,太廟,自禦道一路向北,進興安門入宮城,從建福門一路急行,經含元殿入大明宮,在龍池邊式微軒麵見皇帝。
皇帝端坐在軒中,四門大開,麵前是植滿清荷的龍首池,池上四周因皇帝近來心情不好,靜寂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