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阿倫突然指向了我身後,我趕忙回頭,身後是一條靜靜流淌的河水。
“什麼?”我困惑地回過頭。
“沒什麼……也許隻是我眼花了,我好像看到一條魚。”阿倫揉了揉眼睛。
在古墓的日子枯燥且單調,我不知道守墓者們是怎麼容忍這千年的寂寞的,一天天不知道是日是夜。一天天,一天天的和阿倫練劍顯得很無聊,至少好的一點是我可以感覺到自己劍術提升了。
除了阿倫,德勞徐兩個常常接觸的人外,馬裡瑞也開始接近我。但我能感覺到,阿倫是因為指導我,德勞許是因為熱心,而馬裡瑞就不一樣了。
“因為你新鮮啊!”馬裡瑞咧嘴笑著說,“你要知道,我陪這些個家夥呆了幾百年了,都膩味了,你的到來很有趣啊!”
我還是會和德勞許在休息時四下逛逛,我知道了很多石室,什麼音樂館啦,什麼種子儲存間啦,什麼鑄劍室啦等等。每次我為這些從沒見過的東西驚訝的大呼小叫的時候,德勞許總會笑嘻嘻的嘲笑我的少見多怪。
“那這裡是什麼地方?”德勞許帶我來到了一個石門前。
“自己去確認下?”德勞許挑起了一條眉毛。
我突然想起上次德勞徐讓給我自己試試的結果,我開門後直接被房間裡不停跳躍的火球燒成灰,阿倫和德勞徐笑了好久。當時的畫麵感太過強烈,記憶猶新,我伸向石門的手就不由得僵住。
“不許坑我。”我再次確認的問了一遍德勞徐。
“不會,不會。”德勞徐連忙擺手,但我怎麼總覺得他還是在偷笑?或許他隻是又想起了上次耍我。
管他的!我拉開了門!
不是火球,不是陷阱,不是食人花。而是——沙子!我仿佛站在了一個窗框上,沒有地麵的腳的下方數米處,是沙子!整個石室全都是沙子!我趕緊撤回腳,防止自己掉下去。
“這些沙子有幾千尺厚。”德勞徐解釋著,同時向我露出一副怎麼樣,沒騙你吧的神情。
守墓之沙!
我腦海中立刻出現了這個詞,我知道就是這東西讓托比變成了一幅畫。
“守墓之沙隻會對外來物有作用。”德勞許介紹到,“但凡是這個古墓中的一切,那守墓之沙對於它們隻是普通的沙子。”
“那……如果被守墓之沙擊中的人會複活嗎?”我裝作隻是隨意的問,心裡卻一直想的是托比。
“這是沒有可能的。”德勞許回答了我,“沒人能從守墓之沙中解脫束縛,這是古墓給入侵者的詛咒,打擾法老王靈魂的人都會被製裁。”
我失落的低下了頭。
很久很久,我隻是單純的在想,自己什麼時候還能夠再看一下外麵的天空。看著橙色的火燒雲把天際塗滿。我多想自己還能再留戀一下外麵的美景。聽著夜晚蟬叫,聽著冬日落雪的聲音。我想看大海,我想沐浴陽光,我甚至懷念新鮮的風帶給我的每一絲清涼。我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沒能珍惜,而這一切,已經變得如此遙不可及。我不明白自己,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等失去了才發現世間如此多事物的寶貴。或許,這是人類的通病,在你眼前的,觸手可及的,你總是想不到失去後的可怕。我總覺得這個古墓也似乎失去了什麼,就仿佛在眼前,我總也抓不住。
在古墓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本來麻痹自己,強壓著自己的不安在這封閉的古墓潛滋暗長,慢慢擴大。自從上次看到拚死也要保護孩子的母親後。我害怕去想,我害怕自己去想在外麵世界的父母因為尋找我而逐漸滄桑衰老的容顏。我知道,他們一定會踏遍全世界的每個角落,除了這裡。我慢慢有些想通了,在我固有的叛逆一點點被古墓打磨以後,我開始抱怨自己的叛逆,不知道叛逆讓父母曾經受過多少罪。能夠想起他們的每一絲回憶都會是到深深的傷痕,刻在我心上。好幾次我覺得自己真的聞到了,聞到了母親為我留下的淚水鹹。
我最近在托比畫像麵前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隻是就這麼傻傻的看著。阿倫告訴過我,每一個守墓者都是孤獨的,即使我們在這個守墓的大家庭裡,我們依然孤獨。我總感覺自己應該做什麼,但卻發現自己在這裡一天天的沉淪。
“荒謬!”我衝著自己大喊著,起身,離開了托比。
也許,我應該更加投入的去練劍,這樣我至少可以繼續麻痹自己。此刻我獨自走在回到訓練室的路上。牆壁上搖曳的黑暗樹火把映襯著我貌似平和深處卻洶湧的內心。我有時真無法想象,我在這裡活到千年以後,到底是變得像德勞許一樣索性天真對待,還是會像韓蒼一樣成為妖怪。
咦?前麵是什麼?在我前方地下河處,像是有個巨大的圓形黑色塑料袋在飄著,由於是在黑暗樹火把所照不到的地方,我隻能粗略的看到它的輪廓,我努力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的時候,它已經沉到了河裡。
“阿倫!我覺得河水裡有異常!”在我到達訓練室後,我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阿倫。
“小毛頭!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你剛剛到底跑哪裡去了!”阿倫見我回來一把就抓住了我。
“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我懵了,一頭霧水。
“是眾神祭!”阿倫說,“還有五個小時!我們要快點跑了!”
“什麼是眾神祭?”我的問話話音剛落,阿倫已經一把拽住了我,跑出了訓練室。
“是我們守墓者必須參加的一個典禮!祈禱眾神保佑我們平安!”阿倫帶著我飛奔著,“每六十年一次,每個人都必須到!我打賭,要是我們遲到了,韓蒼一定會把我們大卸八塊至少五次的!”
當我們氣喘籲籲跑到一個交叉點時,遇到了同樣上氣不接下氣的馬裡瑞。
“顯然我們容易一不留神就錯過什麼,不是嗎?”馬裡瑞並沒有停下腳步,“畢竟六十年太快了,很容易就錯過。”
我們前麵的道路越來越寬,像是城裡的汽車逐漸行駛往郊區一般。四周不再有那麼多石室。而是越來越單調的土黃道路和牆。路逐漸放寬到四輛汽車並排都不會擁擠時,就不再有轉彎,而是筆直的前進。
我預感到前麵應該快到目的地了,在我們前麵有一片明亮的燈火,阿倫加快的腳步也應征了我的預感。
古老的阿努比斯石像像是衛兵一樣矗立在門左右兩邊,沉澱了千年的沙被偶有的風揚起。我望著這個高大的門。如同大廈般的門麵前我顯現的如此不值一提。
我和阿倫、馬裡瑞走了進去。
猛然間,異常開闊的空間震驚了我,巨大的石室裡兩邊羅列著眾多的石像。形態神態各異,一座座神像散發著詭異的氣息。在整個巨大的石室儘頭,一個雕琢的栩栩如生的雕塑在那裡,十幾米高。
雕的是蛇頭人身的艾德喬!遙遠古埃及下埃及的守護神就是蛇神艾德喬!(edjo)透過雕塑的蛇頭依然能讓人感覺到森森的寒意。我有些不明白神啊,鬼啊這一類東西,尤其是這些我完全整不懂的信仰問題。
“歡迎來到眾神殿,毛頭。”阿倫咧嘴笑了,這麼久以來我居然驚訝自己可以慢慢接受了他參差不齊的黃牙。
“你們也來得太遲了!”
韓蒼嚴厲冷峻的聲音穿過空氣刺來。在石像的一側,大家依次走了出來。今天的韓蒼與以往不大一樣,他不再是穿著那印著蛇紋的黑色守墓衣了,取而代之的,他換上了一件素白的祭祀豹皮長袍,身上帶滿了各種裝飾,珠光寶氣的。在黑暗樹火把的火光下閃現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如果說平時韓蒼的著裝配上他的氣質,像是一位傲氣的強者,那麼今天的打扮更像是一位不可戰勝的戰神。
“什麼時候我也有這麼一套衣服?”我小聲的問阿倫。
“等哪天你能睡眠,能做夢的時候。”阿倫小聲回複了我。
由於我還不是正式的守墓者,隻能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一切儀式的進行。看著大家純屬老練的把各種物品搬到指定位置。而韓蒼,隻是閉著眼抱著祭文在胸前,做好誦讀的準備。
身材矮小的塞夫羅舉著與他身形完全不相稱的一頭碩壯被綁我從沒見過的野獸緩步走向祭品台,氣喘籲籲的他直到馬裡瑞過來搭了把手才真正喘過了氣。我猜測祭品應該來自怪物牧場。但是怎麼通過祖陀的我就無從而知了。
在一切準備好以後,除了韓蒼外,所有守墓者左腿向前單膝下跪。古埃及講究行禮左邊向前,因為心臟在靠左的一側,用來表示誠心。韓蒼麵對著森森的蛇神開始誦讀。他的聲音在這個空曠的石室裡被放大。接著—
我使勁揉了揉眼睛,天啊!怎麼會!蛇神的石像活了?我趕忙捂住自己差點叫出聲音的嘴。
石像的身體開始挪動,我驚訝的看著這一切。周圍所有石像一下子都活了,它們轉動著眼珠掃視著我們。我認出了聖牛阿匹斯,貓神巴斯特等等,門口傳來響動,我急忙扭頭,本來應該是石像的阿努比斯像是降臨凡世一般側身堵住了門,戍守在門外。蛇神艾德喬的石像活動了,它把自己的腦袋一點點貼近了韓蒼,韓蒼絲毫沒有被這些異常所打斷,就像當時在念禁術一樣,旁若無物。
艾德喬低下了頭,像是盯著獵物般,蛇眼直直看著眼前的祭品,張開了嘴巴。
這……石像要吃東西?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壞了。它張開自己如裂穀般大的嘴巴,一下子叼住野獸,被綁的野獸受到驚嚇般不停掙紮扭動著身體,可是就在一瞬間,石像咬下了嘴巴,血液四濺,像是上天再次降下了血雨。石像的嘴沾滿了血,血盆的大口。一切就像是吃了口飯那麼簡單,確實也是隻吃了口飯……
艾德喬滿意的退回了自己原來的位置,四周的石像活躍了,他們按奈不住激動的心情,開始扭動身體。我戰戰兢兢的環視著這些龐然大物們。不懂得宗教的我隻是不斷地心裡悶聲自問,這是神?這是神?這分明就是怪物……
也許,世間本沒有神與怪物的區彆,唯一的區彆隻是誰最終得到了統治的地位。
整個儀式顯得額外的漫長,守墓者們依次把祭品放到每一座石像麵前,恭敬的誦讀,一個個石像依次品嘗著自己麵前的佳肴。或許守墓者們已經習慣了,但是對於第一次見到這一切的我而言,這簡直就是地獄般的景象。一個個會動的石像,帶著滿嘴的鮮血,一場場血雨傾盆而下。臟兮兮的,臭烘烘的,整個地麵已經變成了血河。耳邊全是動物們的哀嚎和它們骨頭被咬碎的聲音。人總是自私的,哪怕活了千百年後的守墓者,人不完美,但正是如此,才有人所獨有的人性。從動物進化而來的我們可以無視所有動物的生命,它們的肉成為食物,它們的皮毛成為衣服,它們的角成為了藥材。有時我甚至分不清,得到文明的我們到底是更文明還是更野蠻。
當最後的進餐者聖甲蟲凱布利安然的退回自己位置上以後,儀式總算結束了。韓蒼最後再次對著蛇神艾德喬誦讀,其他守墓者依次退開了,阿倫走到我身邊示意我可以走了,我默然的跟著它離開了這個所謂的眾神殿。
“那麼,我們既然對這些神靈這麼恭敬,他們為什麼不在血水災的時候幫助我們呢?”我問著阿倫。
“我不知道彆人怎麼想。”阿倫說,“反正我參加儀式隻是為了給無聊的生活找點樂趣,我從沒指望過神。”
或許正是因為這些早就在守墓者中的心態,才造成了神的不庇護吧?該來的總會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