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連著拍了一周的戲,劉茜茜再次回了九寨溝《神雕俠侶》劇組。
這位姐貼臉軋戲,可把剛子惡心壞了,好在有張紀中說項,外加淩平拉了四家廣告植入過來,才算讓他心理上平衡一點。
第二天,繼續火車上的戲份。
李兵兵坐在淩平旁邊坦誠自己是賊,結果淩平反而不相信了。
他起初或許懷疑過,但是改邪歸正後的李兵兵變得溫柔、善良,一直像大姐姐一樣照顧著他。
所以此時此刻,他也不願意僅憑著三言兩語,就輕易破壞掉心目中的美好!
“大姐,你要是賊,我把眼珠子摳出來,我說話算數!”淩平情緒非常激動。
李兵兵怔住了,她實在不敢相信,兩個萍水相逢的人,憑什麼可以這樣毫無防備的信任自己?
劉德嘩端著保溫杯,滿臉不屑,開口嘲諷“你看誰都不像賊,你看誰都像菩薩哈?我看你這雙眼珠子,長著也沒什麼用了,趁早把她摳出來吧!”
淩平眨巴了下眼,一扭頭,眼波流轉間,就變成一個滿臉無辜的純情男大,搞的李兵兵心都蕩漾了幾下。
李兵兵眼神躲閃,淩平的雙眼就像一把利劍刺向她的心,羞愧、憎恨、無奈、感動……種種情緒突然從心頭溢了出來。
就在這時,淩平誠懇而又認真地說出來一番話。
“小的時候,我和我爸去山上砍柴,看到一攤牛糞,如果沒帶糞筐,我爸就會用石頭片圍著牛糞畫個圈,幾天後去撿,那牛糞還在,彆人看到那個圈,就知道牛糞有主了。”
“以前我來高原陪我爸過年,大家都回老家了,就我和我爸兩個人看工地,也沒人跟我說話,我就跟狼說話,我不怕狼,狼也沒傷害過我。我現在走出高原,這麼多事陪我一起,跟我說話,我就不信,狼都沒傷過我,人他會害我?人……總不會比狼還壞吧?”
“嘩……”
這話一說出來,連監視器後麵的馮曉剛都動容了。
淩平在這裡用了個討巧的法子,儘量在情緒和表演上做減法,用十分平靜乃至木訥的感覺說出最質樸的話,這樣就會形成一種極致的反差,遠比運用各種表演技法所呈現出來的效果更加感人。
李兵兵隻覺得心在發顫,她一直渴望走出那片昏暗的過往。此時的淩平就像投進內心深處的那一抹光,可真正準備接引她時,她卻開始感到無地自容,不知所措。
這一場直斥人心的戲碼,差不多二十分鐘就拍完了,馮曉剛猶覺不夠,又多拍了一版備用,拍完之後才想道“幸虧當初選了淩平,這小子遠比想象中優秀啊!”
“大家休息半個小時。今天還有最後三場了,很快就拍完……”副導演拿著個大喇叭到處喊,本來還疲憊不堪的小夥伴們瞬間振奮起來,就像辦事來到最後一哆嗦,突然加快了頻率。
馮曉剛摟著淩平的肩膀,鼓勵道“就這麼演,後麵的我不設限了,但是和葛老師對戲你要特彆注意,他可不簡單,等下是人家和嘩仔的戲,多看看,肯定叫你受用無窮。”
淩平心裡一震,前麵葛大爺的戲,他幾乎場場不落,早就知曉了人家的厲害,現在聽剛子這麼一說,越發心癢難耐起來。
其實他和葛大爺並沒有單獨對戲的場麵,往往都是作為背景板插入,但就偶爾那麼一個眼神的交手,有時候都能覺得熱血沸騰起來。
到了下午最後一場戲開拍前,淩平拎著把椅子就過來了,看著葛大爺在化妝,就笑道“葛大爺,看慣了您沒頭發的樣子,這有了頭發可真不習慣?”
葛大爺半眯著眼睛,慢悠悠的搭話“是不是覺著特像斯文敗類?”
淩平知道這種懶散其實是葛大爺的習慣,演戲之前存一下狀態,就像是蓄力放大招一樣,在片場再把這股子精氣神爆發出來,所以也沒覺得對方拿大或是不尊重自己。
要問葛大爺在他心裡是什麼形象?
膽小,懶散,狡猾……淩平甚至可以說出一堆缺點,但就那種處事不驚,情緒穩定,以及獨特幽默與高情商,又是一個老藝術家極其難得的閃光點。
淩平笑了“葛大爺,您現在這麼高的藝術成就,不得端著點兒?天天學年輕人自黑,這合適嗎?”
葛大爺隻是淡淡一笑“端著多累啊?人的精力就那麼多,戲裡已經磨去了一大半,平時再不學著怎麼當一個正常人,哪天夠不著地了,掉下來肯定摔死!”說完,他就從側著身子變為平躺,擺了個標準的葛優癱出來。
“小淩啊,你現在都那麼成功了,會覺著平時累嗎?”
淩平想了想,道“那種感覺不知道怎麼說,有時候很緊繃,就像走鋼絲一樣,生怕不小心摔死。但有時候又很鬆弛,覺著錢夠用就行,恨不得馬上退休,享受生活。”
葛大爺眼睛睜開一條縫,瞧了一眼淩平,道“這便是得失心在作祟,就像賭徒一樣,賺夠了一百,還想賺一千。就像圈子裡總有人把藝術看的太神聖,覺得不進則退,藝術家就該處在雲端,供人瞻仰。時間長了心理就會失衡,變得患得患失,這樣的狀態一旦侵到骨子裡,是演不好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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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平皺眉道“那您覺得應該怎麼做?”
葛大爺沒回答,隻是懶洋洋道“其實我也不是科班出身,更沒有什麼方法和技巧,這麼多年演戲就一招——學著怎麼當一個人!”
“演一個人?”淩平喃喃一句,不是特彆懂。
葛大爺輕笑一聲,道“藝術源於生活,高於生活,但最終還是要落地才行。就像你演的大根一樣,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有各種情緒與心思,無非把某一處放大,可回歸本質,他還是複雜的……”他喝了一口水,繼續道“孤立的人格是不成立的,把角色當成一個真實的人,學著成為他,拋開節奏、情緒、技巧那些,這戲啊……就能打八十分……”
淩平心裡猛震,他回顧往昔,一路走來,無論張藝某、章子宜或者劉德嘩那些人,傳授方法時,從來都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就像人生病了去醫院,得先做完各種檢查,確診病情,然後才能對症下藥。
而葛大爺這種,就頗有些形而上的感覺了,類似於古代的中醫,也不講什麼病毒、細菌之類的,從改變外在轉變為鍛煉內在,好像說不出個所以然,偏偏就是能把病治好。
先不說兩種方法誰好誰壞,至少淩平心裡是肅然起敬的,特彆是葛大爺這種把壓箱底的絕活都傾囊相授的做法,放在古代自己都得執師禮才行。
“葛老師,您那邊準備好了嗎?”
淩平嘴巴動了動,剛要說點什麼,忽聽外間劇務喊了一聲,接著葛大爺的身子就往前一挺。
淩平趕緊收了話,跑過去扶了一把,幫著葛大爺坐起身。
“行了,到我的戲了,咱們抽空再聊。”
“誒,好,下回我帶點好酒,咱們一起喝點。”
葛大爺擺了下手,耷拉著眉眼,道“這不饞我呢嘛,喝不了,媽的高原反應一直丫不見好!”
淩平哈哈一笑“等咱回京城再喝?”
葛大爺突然貧嘴起來“哎呦,那我可要喝羅曼尼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