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文學創作的,都講究“鳳頭”、“豬肚”、“豹尾”,拍電影自然也是一樣。
馬博文知道《怦然心動》是一部好電影,但這片子內容概括起來偏又特彆的簡單,講的就是一對小孩,一棵樹的故事。
這是一部以平淡溫情打動人心的電影,而且片中的時間跨度很長,一般人很難忍受劇中過於溫吞的節奏,何況視覺衝突並不強烈,隻有讓人真的沉下心來,才能感受到電影內在的質樸。
所以好電影不等於好看的電影,可如何把一部好電影拍的好看,這就特彆考驗導演的功力了。
就像寫文章,同樣一件事,有的人寫出來就是流水賬一樣枯燥無味,而有的人卻能寫的花團錦簇,引人入勝。
馬博文敘事的功力確實不如老某子和李安之流,但架不住他年輕、腦子活,願意大膽搞一些騷操作出來。
原版《怦然心動》的結構設計是一種平鋪直敘的敘事方法,現在他直接推翻,大刀闊斧地采用了倒敘與插敘兩種方式,最後的成品給人感覺就不是在單純地看一部電影,而是在欣賞某個人的回憶錄,同時構建出一種懸疑的底色。
這隻是結構上的小設計,基本每個導演都會用到,但就像先前所說的一樣,重點是設計之先要有方略。
因為剪輯是電影製作極其重要的一環,在剪之前你腦子裡必須先有成品,知道剪出來是什麼東西,確定這麼剪觀眾會喜歡,不然就會讓劇情顯得零落散亂,敘事不明。
以剪輯取勝的電影,最著名的要數《性、謊言和錄像帶》,當時導演史蒂文·索德伯格拍完一共花了五十天不到,賣給哈維·韋恩斯坦的時候就是一部純爛片,打算靠下三路來博眼球的。
是哈維·韋恩斯坦覺得電影有意思,又給重新剪了一版,結果直接拿下了當年的金棕櫚大獎。
什麼,你問哈維·韋恩斯坦是誰?
哦,好萊塢大名鼎鼎的“紅沙發”就是這哥們兒的傑作。
馬博文現在所做的,其實和哈維·韋恩斯坦做的事情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他不像老外那麼奔放,依舊還是有一條敘事的脈絡,可以讓人一目了然。
除此之外,這貨的鏡頭感還特彆強,他有一種天生的直覺,拍出來的東西每一幀都跟手機屏保一樣,淩平有時候甚至覺得他在美的感受力上,甚至比老某子還要略勝一籌。
以前的馬博文就像是個一身神裝,但等級很低的新人號,由於沒錢沒資源,連生活都快維持不下去,更彆提能得到多少曆練。
自從加入壹心之後,他練手的機會變多了,等級經驗蹭蹭蹭地漲,雖然還沒打通任督二脈,達不到老某子那樣的大家水平,但在炫技上,其實已經不算差多少了。
他知道怎麼抓住觀眾的眼球,所以第一幕就以構圖和色彩給了這些傲慢的老外們一個下馬威。
把那種老人遲暮的衰敗,哀傷,寧靜,祥和以及矯情,展現得淋漓儘致,甚至讓一些懂行的生出一種“這是不是張藝某和李安合拍”的錯覺來。
毫不誇張的講,就《怦然心動》開篇這段剪輯和影像,以及鏡頭中所涵蓋的意識,國內怕是也找不出幾個能超越的。
等到了電影的中段,鏡頭開始無規則的搖晃,遠近景也配合著無暇切換,淩平思緒一下子飛走,仿佛又回到了那棵樹,那個人,那片蒼灰的天空……還有那個大頭攝像機,隨時隨地會砸到自己頭上。
雖然已經看過好幾次,但這時坐在上百人的影廳裡再看一遍,他依舊會有一種感慨——“原來成品竟是這樣”的驚喜。
他現在覺得自己好像不是在看《怦然心動》,而是在看一次對自己,以及對身邊那些人的一場回憶。
現場的觀眾們有一些已經坐直了身子,因為這樣的拍攝方式再一次讓他們感到了一絲新鮮。
“如果我離開這裡,你會來找我嗎?”
“……會!”
“……”
“你騙人,這是愛情片裡才會有的情節。”
“可是,我好像不喜歡你了。”
背景音樂柔柔軟軟的響起,由譚盾親自操刀,其中還有淩平的一點小建議,摻雜著一些世界音樂的元素,精致的哀傷中,裹著一層霓虹閃爍,給整部電影增色不少。
“哦,不錯的曲子……”
淩平已經聽到前方有人在竊竊私語,唇角微微一彎。
熒幕上,迅哥兒淚眼朦朧,明明是在哭,可臉上卻在笑。
鏡頭抖得厲害,依舊毫無顧忌的拍著她哭花的臉,像在直白地表露著她此時心中的痛苦,令在場的觀眾都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心疼。
少年慕艾,相守相知,一朝割舍,豈不就是錐心鑽骨之痛嗎?
鏡頭又回到了正麵,一豎斜陽從窗邊落下,劃出一道奇怪的光影,正好落在迅哥兒沾著淚珠的睫毛上。
就是這麼一瞬間,原本還哭的稀裡嘩啦的迅哥兒,竟然變得格外好看起來,甚至讓人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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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手,繞過她的脖子,輕輕將人摟在懷中。
攝影機忽地拉遠,擴出兩個人的全身,淩平高大挺拔,猶如孤生的參天大樹,迅哥兒則像一棵精靈般的小草,盛開在蔥蘢的樹蔭下。
甬道拉長,擁抱的一幕定格,光的角度卻在變幻,每一刻都是不同的美,偏偏摻雜著一種失重感。
又來了,又來了!
所有人都在疾呼,又是那種奇怪的構圖,奇怪的光影,這個導演總是喜歡在不經意間炫技!
“嗬……”
淩平感受著影廳內忽然粗重起來的呼吸,支起胳膊,用手抵著額頭,噗嗤的低笑起來。
“怎麼了?”旁邊馬博文一臉緊張地問。
淩平收起笑,搖了搖頭“沒什麼,突然覺得你挺適合吃這碗飯的……”
馬博文一怔,旋即一陣臉紅。
淩平的視線掠過他,望向一直癡癡盯著屏幕的迅哥兒,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見電影全貌,怕是也對這個故事有著遠超常人的興趣和期待吧。
熒幕上,電影從淩平表白迅哥兒失敗開始,畫麵忽然從鮮亮變得頹敗。
兩人經過了那一次的擁抱後,關係也出現一種難言的尷尬,隨後便是一段冗長的剖析內心的過程。
在一係列碰撞中,兩個家庭開始放下對彼此間的偏見,淩平和迅哥兒又重新做回了普通朋友。
直到某一天,他們的秘密基地被人承包開發,曾經一起看風景的大樹即將被砍,迅哥兒哭著求淩平幫忙,電影的節奏突然加快。
黃渤飾演的小叔是個落魄畫家,在淩平父親眼裡他不學無術,是家裡的恥辱。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像一位睿智的老者,總能觀察到生命的美好和愛,並在淩平直麵迷茫的時候,給予他無私的支持和幫助,讓他學會正視內心,撿起挽回感情的勇氣。
再之後,淩平終於開始了努力追求的過程,他會放下所謂的規矩和教養,主動邀請迅哥兒飆車,會帶著他深夜散步,躺在草坪上看絕美的星空……
電影裡,馬博文把倆人一起騎摩托車的一幕拍的特彆美,迅哥兒戴著頭盔,柔柔弱弱地伏在淩平背後……
她的眼睛偏離鏡頭,一直在盯著淩平的背,昏黃的路燈閃耀,照得那張小臉暈色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