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靖回過頭,看向自己的母親。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很有氣質的女子。在這個霜劫肆虐的北疆很難找到一個不瘦削頹廢的人,而她雖然削瘦,眼睛卻很有精神。
隻是,這精神的女子隻能臥在毯上,就連說一句話都要喘氣,咳嗽。
她並非一直都如此虛弱。五日前,在從荒原逃向明山城的路上,流民隊伍遭遇了肆虐的馬匪,安沈氏擊斃了七名歹徒,隻是在最後與賊首交手時略輸一招,被一掌傷了肺脈。
幸虧安靖解決了自己的對手後搏命上前,撲倒對方,生生扼暈了那賊首,而後又奪了他的刀後一刀將其梟首,嚇退了那群馬匪。
但安母終究還是受創嚴重,如今內息紊亂,呼吸不暢,在這無藥無糧的流民營,也不知究竟能活幾天。
“我準備去看看能不能討點吃的。”
安靖轉過頭,看著那車隊,他下意識地舔了舔舌頭,冰冷乾澀的嘴唇並沒有被唾沫潤濕,反而因為言語而綻裂,流出了血。
他舔掉了血,用很慢,但很篤定的語氣道“那車隊裡有糧食。是稻米。”
“或許還有藥。”
“娘不行了……”安沈氏眼神黯然,她知道,這是自己兒子想要尋找救治自己的方法。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很清楚,如若沒有治愈肺腑的大藥理順氣脈,自己最多支撐三日。
在這霜劫寒災,戰亂不休的北疆,即便有賑災的好心人,也不會有那樣的好藥。
她不願自己的孩子徒勞無功,浪費時間,而希望對方能在這最後的時光多陪自己一會。
但安靖卻打小是有自己主意的,他看出了自己母親的意思,便先開口打斷,端起一碗“娘,先喝了這碗藥。”
“白斑草切碎與老氣根熬煮的藥汁,雖然簡陋,多少能補點氣血,理順氣息。”
安沈氏接過安靖手中的碗一口飲儘,雖然苦澀,可熱藥汁下肚,人的確精神了些許。
隻是當她放下碗時,安靖已經邁步,走向車隊的方向。
安靖並不是普通的北疆少年。
從小,他就經常做些奇怪的夢。
他夢見許多高樓大廈,蔓延樹立如林,鋼筋水泥所築,每一棟都比縣裡所有房子加起來都高。
還夢見一些名叫飛機的鐵鳥,直入雲霄之巔,縱橫十方天際,比山中所有飛鳥加起來更快。
亦或是一些極其恐怖的炸彈,一爆炸就如同太陽。
千百顆這樣的太陽在大地上閃耀,幾乎燃儘了整個世界。
大辰講究天命,時有星辰下凡之說,覺醒了一部分宿慧的安靖自幼就表現的無比優秀,自然被家人視作天星下凡。他們給予了安靖最好的教育,無論文武。
隻是一個凡人的智慧與力量再強,也擋不住席卷整個北疆的浩蕩霜劫,以及聚眾南下的北蠻大軍。
還是孩童少年的安靖仍有許多事辦不到,母親的受傷就是他無能為力的結果。
但事在人為。
哪怕隻有一點點可能,安靖也會去爭取,治好自己的母親。
而此刻,靠近了騎手營地的他,聽見了一個充滿中氣的宣告聲。
“聽著!”
在一隊騎著高頭大馬的騎手中,有一位領頭衣著光鮮亮麗的獨眼騎手正在呼喝。
而在他的身側,其他騎手全都佩刀著甲,神態肅殺,用漠視的眼神環視所有周邊所有不敢靠攏的流民。
獨眼騎手高聲道“我家老爺慈悲,不忍看爾等災民在城外等死,如今出糧買命,為我家家仆!”
“隻要孩童與少年少女,十四歲以下最佳,如若資質符合,十六歲以下也可!”
“如若符合要求,一人值米一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