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深夜，正在和阿虎喝悶酒的程天源收到了大兒子的微信語音。
他迷迷糊糊點開，聽了一遍後，有些不敢置信又聽了一回。
阿虎喝得臉頰酡紅，打了一個酒嗝。
“咋了？家裡來催你回去？就說你今晚在俺這邊睡了。難得一回你主動來找俺喝酒，千萬不能讓嫂子知道了。額……就說我們還要繼續嘮嗑，晚上就在這邊睡了，明早再回去。”
程天源頓時清醒了不少，盯著手機屏幕看，不敢置信又聽了一遍。
沒錯，他並沒有聽錯。
大兒子說，他們幾個已經勸了媳婦同意他帶著老母親回老家住。
他還說，知曉奶奶一直牽掛老家，可惜眾人沒空陪著一塊兒回去，既然爸爸想要陪奶奶回去住幾天，那便去吧。
媽媽叮囑說不能去坐飛機，安排老陳開車送他們回去，車上各種設備都齊全，長途跋涉才能方便些。
程天源：“？？”
這麼說，薛淩是真的已經同意了。
不過，隻說回去住幾天，並不是他一開始提出的將公司賣掉，帶著老母親搬回老家去長住。
看來，她並沒有跟兒子們說實話。
一旁的阿虎將掰出來的花生米遞給他，笑道：“烘烤過的特彆香！這是悠悠特意在網上給我們買的，直接寄到家門口，方便得很。”
程天源慢悠悠吃著，問：“你……最近跟陳民有聯係沒？”
“沒。”阿虎解釋：“他現在忙得很，哪裡來那麼多時間整天跟俺嘮嗑呀！俺就前天告訴他說鹹鴨蛋已經收到了，分給你們那邊一些，家裡留著一些。”
說到表弟的第二春事業，阿虎禁不住羨慕連連。
“他說一開始蠻辛苦的，幸好大兒子幫了許多忙，不然他一個人肯定乾不下來。他也這把年紀了，與其說是第二春事業，還不如說是兒子帶著他創業。”
“唉～”說到此，阿虎憋不住歎起氣來，“如果小虎子能帶著俺一塊兒創業，那俺不知道得樂成啥樣！”
程天源蹙眉問：“你確定你能行？”
“不行啊！”阿虎苦笑連連：“第一，俺的身體比阿民差多了，比你更是差多了。第二，小虎子搞的那些俺看都看不懂，彆說帶著俺創業，就是丟一條新手機給俺，俺指不定還用不來。小小虎送幼兒園了，家裡就迷你虎一個，還有育嬰師能幫忙。孩子還小，睡的時間長，俺和阿青有時候閒得發慌，乾脆去廚房搗鼓點兒吃的，或者去院子外頭拔拔草。兄弟，說實話啊，俺最羨慕的還是你。”
程天源微愣，問：“羨慕我什麼？”
“哎！”阿虎道：“你的公司一直在開，錢一直在賺。到了咱們這個年紀，還能輕鬆賺錢的人能有幾個？啊？俺身體不行，退下來好些年了。幸好當年聽了嫂子的話，買了一大堆的房產和店麵，現在還能收租賺賺小錢，不然俺就隻能靠兒子養。人呐，一旦伸手向彆人要錢，那就完全不一樣咯！”
程天源若有所思，吃著花生米沒開口。
阿虎繼續：“像俺老家的那些親戚和朋友，有退休工資領的，每天就拚命鍛煉身體，生怕哪一天生大病拖累兒女，更怕死了沒退休金領。那些沒退休金的，隻能圍著孫子孫女轉，生怕兒媳婦嫌棄他們不幫忙，更怕兒子不管他們。到了咱們這個年紀，想要年年有錢賺，真的是少之又少！俺身邊就你一個還能賺錢，俺不羨慕你羨慕誰！”
程天源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將打算賣掉公司的想法說出來。
阿虎壓低嗓音：“俺們這一陣子都在高興陳民還能發展第二波事業，但俺心裡頭忒心疼他。你說他都這把年紀了，每天還得在江邊吹江風，住簡陋的宿舍，追著一群群的鴨子跑……俺隻要一想起就難受。沒錯，他說身體比之前更壯實，人也健康一些，俺是為他高興的。但俺也知道他很辛苦……很辛苦。他現在得靠兒子帶著賺錢，靠自己壓根不行。你就不一樣了，公司井井有條，一直運營正常，你這大領導隻等著收錢就行。夏天吹空調，冬天吹暖氣，辦公室豪華得不得了。咱們歲數也就差那麼幾歲，你還能這樣子，讓俺們咋可能不羨慕。”
程天源想起薛淩的話，輕咳一聲。
“公司都這麼多年了，基礎打得好，員工也都是老員工，現在經營起來確實不用太費勁了。”
阿虎嘿嘿笑了，揶揄：“你就偷著樂吧！”
程天源頓了頓，忍不住問：“阿虎，你……會不會偶爾想要回老家？”
“沒啊！”阿虎聳聳肩：“俺的家在帝都這邊，老家那邊除了一棟老房子，啥都沒了。俺媳婦兒子女兒孫子都在這邊，俺回去乾啥？”
程天源垂下眼眸，低聲：“我跟你不一樣，我還有一個老母親。我媽這一陣子總吵著回老家去住，我打算帶著她回去住……住一陣子。”
“啥？”阿虎眨巴眼睛問：“乾媽迷糊成那樣子說的話——你咋能當真呀？”
老人家常日念叨要回老家去住，還要葬在老家那邊的話，他也聽過好幾回。
不過，他可是一點兒也沒當真。
“葬在老家那邊，俺還是理解的。”阿虎低聲：“畢竟乾爹就葬在那邊，兩人感情又那麼好，總得帶回去合葬，是不？但回去住哪行呀……肯定不行。”
程天源低低歎氣：“還是帶她回去住一陣子吧。不然，我……我心裡頭總是覺得她會生我的氣。在我們老家那邊，老人家老了，就必須回老家去住，然後在那邊壽終正寢，人生才能算圓滿。”
“可是——”阿虎皺眉問：“你一個人照顧得了乾媽？咋可能嘛！”
程天源想了想，道：“實在不行雇一個當地的保姆幫忙，應該沒問題。”
阿虎瞪眼：“俺說的不是這些！乾媽沒了嫂子，沒了親家母親家公陪著，沒孫子曾孫子孫女陪著，她咋可能開心？！年紀大了，誰不想身邊熱熱鬨鬨的？老人家一下子寂寞起來，對病情忒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