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轉了轉眼睛，低聲：“俺也不知道……咱還是彆管了，讓他自個安排去。”
小虎子自離婚又生意失敗後，性格成熟穩定不少。苦難比幸福更容易催人熟。悠悠去世後，他又沉悶了許久。
僥幸有阿源一家子住得近，平時樂嗬嗬談天說地，也有他們時不時拉兒子一把，小虎子才能這麼快走出來。
有阿源和嫂子教著他，幫忙照看他，阿虎相信已經日漸成熟的兒子一定能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說到底，悠悠她給咱們家生了兩個乖孫，是俺們老萬家的大功臣。她……雖然對不起小虎子，但不能就此全部否定她，是吧？”
“沒。”王青低喃：“一開始我是挺恨她……很生氣。可她的人都沒了……還有什麼可恨可怨的。”
阿虎點點頭：“是啊……俺也沒再氣她。回頭想想，她還那麼年輕，孩子也都還小，人就這麼沒了……實在很可憐。老山老兩口就她這麼一個女兒，誰知最後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慘得要命！我聽淩淩嫂子說，他們的身體情況現在很糟糕。悠悠去世後，身邊的錢被一群沒良心的親戚騙的騙，借的借，連基本生活都
快過不下去。女兒沒了，錢財也沒了……怪可憐的。”
“這麼慘？”王青不敢置信歎氣：“……那是真的可憐。”
阿虎解釋：“兩口子本來就一直生病，尤其是悠悠她媽，年輕那會兒受過重創，老了就沒幾天安生日子能過。老兩口現在吃藥比吃飯還多，天天吃一大堆藥，日子過得孤寂又苦悶。”
王青再度歎氣，沒再問什麼。
阿虎低聲：“他們畢竟是迷你虎的外公外婆，有著血濃於水的親情。咱們如果自個過得不咋好，沒能力救濟其他人，那肯定先得把自個的日子過好。僥幸虎子這兩年的新俱樂部搞得風生水起。清少和揚揚拉他入股的工廠每年也能分不少錢。他手頭上寬裕些，也有能力幫襯一些，那就隨他去吧。如果是街坊鄰居，沒啥血緣關係，看不過也會儘量拉一把，更何況是迷你虎他們兄弟倆的親外公親外婆，對吧？”
“對。”王青輕輕點頭：“我……沒反對，隨他去吧。”
阿虎鬆了一口氣，低聲：“小虎子以前提醒俺，說不要在你麵前提悠悠，也不要提南島的任何事。看來，你自個也釋懷了。”
“老了……”王青
輕笑：“乾不動了，想不動了……也就怨不動了。”
阿虎輕拍她的手背，溫聲：“彆這麼說。其實，咱們心裡還是疼悠悠的。俺知道……你也一直懷念她。”
王青的眼睛紅了，低喃：“一起生活那麼些年……人心都是肉做的……說沒感情都是騙人的。”
“是啊。”阿虎也哽咽起來：“年紀輕輕的，突然就這麼沒了……自她去了以後，俺就沒再生她的氣。那孩子也是一個苦命的娃，打小就過得不怎麼順利。還沒開始過幾天平穩的好日子，人就沒了……怪可憐的。”
王青搖頭：“彆說了，也彆哭了。”
去世的人，還是不要提起好些。
他們可能成仙或重新投胎做人去了，可活著的人卻都還記掛著他們，提及便是淚水汪汪，傷心不已。
不說起還好，一說起就潸然淚下。
阿虎吸了吸鼻子，道：“對，不說了……不說了。”
王青想了想，問：“要不——你跟阿源回去吧。”
阿虎驚訝瞪大眼睛，轉而搖頭：“不行！俺不能離開你！”
王青這般情況沒法回國，也沒法待酒店隔離太久，因為她每天都需要服藥和按摩。
既然她沒
法回去，他自然也不能一個人回去。
王青寬慰：“我……有保姆照顧……還有傭人。”
“不行！”阿虎堅決反對：“除了俺，誰都不了解該怎麼照顧好你。保姆和傭人都不可靠，她們都沒俺體貼，也不知道你的脾性。俺不放心將你交給其他人，一點兒也不放心！”
王青低笑：“犯不著擔心……我知道你很懷念媽……也好久沒去拜祭她老人家了……跟阿源回去吧。”
“不用！”阿虎皺眉搖頭：“懷念是鐵定的，她是俺老娘，最疼俺的人就屬她……哪可能不想著念著她。可她已經沒了，俺去多幾趟也都一樣，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俺想得明白的，老娘也會理解俺的。死去就是萬事空，還是顧好眼前人重要。”
王青感動不已，低聲：“你向來孝順……說來說去，還是我連累了你。”
“夫妻之間，彆總說這樣的話。”阿虎不悅瞪了瞪她，道：“如果是俺病了，你也一定會照顧好俺。少年夫妻老來伴。你陪陪俺，俺陪陪你，不應該嗎？沒有你每天跟俺說說話，聊聊天，日子不知道得多無聊。幸好跟阿源他們來這邊，天氣好，環境好，
每天的節目才會多起來。說什麼拖累俺，對俺好的——你咋不說啊？”
王青被他逗笑了，“行了行了，我不說了。”
阿虎也笑了起來，輕拍她的手背。
“阿青，你有沒有發現——你現在說話越發利索了？俺早就發現了！連虎子也都發現了，跟俺說你能說的句子越發長。小芸兒也這麼說！上次你跟她視頻，聊天聊得很快，說了好多呢！”
王青看著他歡喜的眉梢，不自覺流下眼淚。
“醫生一開始說……我癱瘓了……我想跟你們說話，想安慰你們……卻連開口都開不了。那會兒我甚至想……乾脆這樣死了算了，省得拖累你和兒女。可你們那麼愛我……我也愛你們……心裡頭實在舍不得。老天爺垂憐……我一點點好起來了。多虧了你……多虧了淩淩他們。我今生何其所幸……能有你這麼好的老公。”
阿虎用力擦去淚水和鼻涕，嗬嗬笑出滿臉皺紋。
“俺樂意照顧你！隻要你一天天好起來，俺樂意照顧你一輩子——不，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
“不。”王青搖頭：“下輩子……換我對你好了。”
老兩口相視而笑，手緊緊握在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