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泡在綠光之中,鐘文感覺渾身暖洋洋的,竟是說不出的舒心愜意,仿佛回到了兒時母親的懷抱之中。
每一根神經,每一塊肌肉,乃至每一粒細胞都仿佛得到了深層的滋潤,無儘的活力在體內來回穿梭,到處流竄,直教他整個人徹底鬆弛下來,陷入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狀態之中。
就在他身心愉悅,暗呼過癮之際,眼前景象驟然一變。
綠茫茫一片的視線之中,漸漸開始有圖案出現。
竟是一片草地!
熾熱的陽光毫不留情地灑在身上,讓他感覺像是被太上老君丟進煉丹爐的孫猴子,灼熱難當,幾欲冒煙,前一刻的溫暖舒適竟仿佛從來未曾出現過一般。
視線之中,是左一堆、右一撮的枯草,稀稀拉拉,頹萎乾癟,露出下方滿是裂縫的土地,仿佛連最後一點水分都被烤乾。
沒有風,沒有雨,沒有養分,也沒有水分!
天地間萬籟俱寂,死氣沉沉。
這是怎樣荒蕪,怎樣破敗的景象?
好近!
鐘文腦中的第一個念頭,卻不是痛苦,而是驚訝。
草地的距離是如此之近,就好像自己正趴在地上低頭觀察一般。
臥槽!
我怎麼不是人了?
神識一掃,他登時驚得魂飛天外。
隻因此刻的他並非人類,而是一棵小樹苗。
瘦弱,萎靡,奄奄一息,仿佛隨時就要嗝屁的小樹苗。
也是整片區域除了枯草之外,唯一存活的生命。
太陽依舊如烈火般炙烤,四周沒有人類,也沒有飛禽走獸,幾乎不存在得到救助的希望。
而化身樹苗的鐘文空有一身本事,卻連半點都使不出來,原本戴滿了雙手的儲物飾品更是完全不見了蹤影,當真是窮途末路,束手無策。
乾枯至死,似乎是唯一的結局。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絕境之下,小樹苗卻並未輕言放棄,乾瘦破敗的軀乾之中,竟然透出強烈的生存欲望。
這家夥,倒是頑強!
感受到小樹苗的不屈意誌,鐘文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
等等?
這家夥?
原來如此!
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自己並未真的變成一棵樹,而不過是以小樹苗的視角在體驗它的經曆。
換言之,此刻眼中所見,耳中所聞,很可能正是這棵小樹苗的記憶。
好熱!
好渴!
好困!
時間在一分一秒中流逝,他越來越覺頭暈目眩,虛弱不堪,好幾次就要徹底放棄希望。
能夠活到現在,全憑胸中憋著一口氣
一旦泄了這口氣,便也意味著離死不遠。
好想活下去!
我好想活下去!
我不想死!
即便到了如此田地,小樹苗卻還是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充滿了留戀與渴望,竟是無論如何都不願就此西去。
“咦?”
就在它幾乎被烤焦的時候,頭頂上方突然響起了一個男人的驚歎聲,“好頑強的小樹苗!”
鐘文隻覺這個聲音隱隱有點熟悉,視角一轉,一個修長的身影登時出現在頭頂上方。
看清來人麵容,他不禁心頭劇震,險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官。
這是一個五官算得上清秀,卻也並不如何英俊的男人,屬於放在人群裡絕對一眼認不出的那種。
可這張臉,卻讓鐘文記憶猶新,上一次相見,仿佛就在昨天。
隻因他的長相,竟然與曾經的自己一模一樣!
並非重生清風山後的鐘文,而是那個生長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鐘文!
這一刻,鐘文忽然明白為何此人的聲音聽著這般耳熟。
隻因現代人鐘文說起話來,也正是這樣的聲音。
與重生前的鐘文樣貌相同,聲音相同,這等詭異的想象,不禁讓他生出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際,那個“鐘文”已然蹲下身子,對著小樹苗上下打量起來。
“有意思。”
片刻之後,“鐘文”突然嘖嘖稱奇道,“一棵小樹苗,竟然能擁有如此頑強的生命意誌,就算在那個地方,我都沒怎麼見過哩。”
小樹苗當然不能開口說話,甚至都聽不懂“鐘文”的言語,然而難得有其他生靈路過,瀕臨死亡的它自然不願放過,而是努力晃動著沒有半片葉子的樹枝,試圖發出求救的信號。
這樣微弱的動作,按說根本就不可能被人察覺。
然而,“鐘文”卻偏偏看懂了。
“想要我幫你麼,小樹苗?”他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笑容。
不知為何,這一次小樹苗居然聽明白了他的話,不禁心頭一喜,努力晃動起樹枝來。
“這個世界,真有這樣美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