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間被幾座大書櫥隔出的小辦公室。
仍舊是通過頭頂一條條藤蔓間垂下的發光果子照明。
隻不過,這一次辦公室裡沒有了波塞冬,也沒有了那座造型精致、結構複雜的煉金儀器。蘇施君坐在辦公桌後麵,麵前已經擺放了厚厚的幾遝材料,幾根羽毛筆正在不同的件間歡快的跳躍著,在紙頁上留下一串串優美的花體字。
“坐。”書桌後,蘇施君仍舊在處理手邊的材料,頭也沒抬的問道:“喝點什麼?”
說話間,一個短嘴圓身,壺把側上一半,做鳳頸狀的透明玻璃茶壺晃晃悠悠的從不遠處的櫃子裡飄了出來。茶壺裡,幾片寬大的葉子在沸水中起起伏伏,煮出一汪碧綠的茶水。茶壺身後,跟著一盞寸許高低的小茶杯,仿佛一隻母雞帶著小雞仔。
“喝水就”年輕公費生最後一個行字還沒有說出口,小茶杯便咣嘰一下落在了他的麵前,隨後那個飛天壺歪了歪身子,給杯子裡注了半盞茶水。
鄭清瞅了瞅那杯碧綠的茶水,以及那個在他麵前飄來飄去的茶壺,最終沒有堅持自己的意見,默默的端起小茶杯,滋溜了一小口,兩小口,三小口。
杯子空了。
飛天壺又歪了歪身子,給鄭清倒滿。
然後年輕的公費生繼續重複自己舉杯、啜飲的節奏。
一杯又一杯,直到茶壺裡的水由蔥綠變成淡綠,最後近乎透明。
書桌後的女巫卻一直埋頭處理件,似乎忘卻了屋子裡還有另外一個人。
許久,她終於抬起頭,伸了個懶腰。
然後她看見了坐在桌子後麵,舉著茶杯,一臉呆滯的年輕男巫。
“你還沒走?”她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我為什麼來?!”鄭清更加莫名其妙。
蘇施君扶了扶眼鏡,沉默了幾秒鐘,終於乾笑了兩聲:“哈哈,不好意思剛剛一忙起來,就把你給忘了。”
然後她順手把臉上戴的那副寬大的紅色眼鏡摘了下來,露出原本光彩照人的容貌。
鄭清剛剛努力積攢起來的一絲怒火頓時煙消雲散。
“沒沒關係。”他挪開視線,晃晃手,磕磕巴巴的說道:“我也正好累了可以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那就好。”女巫嘴角一翹,露出俏皮的微笑,重新把眼鏡戴上。
鄭清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雖然羞於承認,但他必須麵對的一個事實是,當蘇施君摘掉那副魔法眼鏡之後,他差點要被對麵那發光的身影逼的喘不過氣來了。
戴上眼鏡之後,蘇施君靠坐在書桌前,抱著胳膊,笑眯眯的看著年輕公費生,重新問道:“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嗎?”
鄭清的目光小心翼翼的避開女巫的眼睛,將視線限製在她的鼻子以下,訥訥道:“因為我這兩周沒帶波塞冬去看你?”
從進辦公室後,鄭清就一直在心底揣測蘇大美女叫自己來的緣故。
如果僅僅是因為那位陳博士的緣故,她大可讓鄭清在實驗樓外離開;如果是想確認某些數據的話,也應該把年輕巫師撂在外麵那排大光球前,而不需要帶進辦公室。
思來想去,似乎也就隻有孩子這一樁事情了。
上一次見麵,蘇施君要求鄭清每周帶著波塞冬去一趟貝塔鎮西區54號院,那裡是青丘會館,也是蘇施君在第一大學外常住的地方。
雖然這樣做會給人一種離異後約定探視權利的怪異感覺,但出於種種緣故,鄭清愉快的答應了蘇大美女的要求。隻不過上周一整周,他都處於忙於準備與賽有關的亂七八糟的事情,把這個約定忘的一乾二淨了。
“這兩周要準備新生比賽,所以時間有些緊張,”年輕的公費生不安的扭了扭身子,小聲解釋道:“如果需要的話,我現在就去寵物苑帶它過來?”
“噢,還有這件事。”蘇施君的臉色頓時拉了下來:“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
鄭清強忍住給自己兩巴掌的衝動。
“現在就免了吧,下周你抽時間帶它去青丘公館轉轉就行。”蘇施君擺擺手,否認了鄭清的建議,輕哼道:“大晚上不讓它好好休息,帶它四處亂轉你就這麼帶孩子的?”
年輕的公費生眼觀鼻,鼻觀心,對女巫的說法不置可否。
天地良心,他還是一枚小處男呢!不要隨隨便便就把那麼沉重的婚後責任劈頭蓋臉的扣過去可否?
當然,這番話他也隻敢在心底嘀咕兩下。讓他在一位大巫師麵前說出口,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今天找你,一方麵是了解一下你影子的事情。不過既然那條影子已經跑掉了,這件事就暫且壓後吧。”說到這裡,蘇施君似乎想起了什麼,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鄭清,突然問道:“你知道你的影子是怎麼超脫的嗎?”
鄭清茫然的看著她,搖搖頭。
“你知道禁咒嗎?”女巫追問了一句。
“聽說過。”對於號稱世界上最強大的魔法,鄭清對於禁咒倒是有些了解。在前幾周的魔法哲學上,老姚就曾向新生們簡單解釋過基於維度理論的禁咒原理。
“那你學過禁咒嗎?”蘇施君緊緊盯著鄭清,繼續問道。
年輕的公費生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一臉崩壞的看著女巫的眼睛,試圖從她眼神裡看出一絲開玩笑的表情。
他深度懷疑她是不是被僵屍把腦子啃了。
“你覺得我像是學過禁咒的人嗎?”男巫攤攤手,無力的笑了笑:“或者說,如果我會禁咒,還會在一年級上課嗎?”
雖然知道禁咒是基於什麼維度收斂的原理製造出來的,但就像許多人知道核彈基於裂變鏈式反應原理生產一樣理論與實踐之間還有一道深不可測的鴻溝。
“也對。”蘇施君一條胳膊抱在胸前,另一條胳膊豎起,深處食指敲了敲嘴唇,眼神中露出幾分思索的表情:“就算你知道禁咒的咒式,肯定也會簽某種緘默協議強行忘記那些東西。”
鄭清深吸了一口氣,想要辯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蘇施君瞟了他一眼,簡單解釋道:“你的影子是使用禁咒炸掉了一千多個二維世界,從而強行超脫的也算是以力證道的典範了。”
這番說辭頗有種幽默的感覺,但鄭清卻沒有一絲好笑的感覺。
年輕的公費生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