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畢,換上乾淨的袍子,係上新的腰帶、袖扣後,年輕的公費生神清氣爽的站在穿衣鏡前,咧開嘴,試著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
“恕我直言,先生!”穿衣鏡粗聲粗氣的說道:“您的上犬齒有輕微外突,而且沒有經過美白與打磨,並不適合露齒微笑……作為專業的形象策劃師,我建議您笑的時候一顆牙也不要露出來。”
“閉嘴!”年輕的公費生衝這個沒腦子的家夥喊了一聲,惱火的閉上了嘴巴。
“另外,今天下雪,如果外出的時候能夠搭配一條黑色或者紅色的圍巾,那真真是極好的。”穿衣鏡並沒有立刻閉嘴,而是繼續賣力的向鄭清推銷它的意見。
作為一個男生宿舍的穿衣鏡,除了迪倫偶爾使用它以外,其他人幾乎都不怎麼注意形象。這讓它飽受寂寞的煎熬。所以,每次有人站在它麵前,認真整理著裝,都會收到一大籮筐各式各樣的建議。
有的建議是比較中肯的,比如剛剛穿衣鏡建議鄭清出門的時候帶一條圍巾,年輕的公費生一琢磨,立刻欣然接受了。但有的建議,則非常討人嫌——比如有一次胖子站在穿衣鏡前試穿自己的新禮服,穿衣鏡竟然建議喝點塑身藥劑再試穿那件禮服。
“我都能聽見禮服的靈魂被你的脂肪撐哭了的聲音!”穿衣鏡尖酸的評價道:“以你的身材,穿禮服或者睡衣去參加舞會,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彆……”
所幸當時宿舍裡其他人都在,見勢不對,強行攔下了怒氣衝衝的辛胖子,讓這塊嘴碎的鏡子免去了破碎之劫。
“我記得你說過,你已經為奧布萊恩家族服務了快四百年了,對吧。”鄭清對著鏡子,一邊照著上麵的演示投影係著圍巾,一邊感慨著說道。
“還差一個月,就三百八十九年了,先生。”穿衣鏡彬彬有禮的回答著,語氣中充滿了自豪與驕傲:“從歐羅巴一直到亞特蘭大,奧布萊恩家幾乎每座古堡都留下過我的身影。”
“真不容易。”年輕的公費生扯了扯係好的圍巾,抻了抻袖子上的皺紋,將灰布袋塞進懷裡,然後轉身拉開了宿舍門。
身後傳來穿衣鏡略帶哽咽的喊叫:“非常感謝您的肯定,先生!”
鄭清扯了扯嘴角,腳下略微停頓了一步,最終沒有回頭。
他其實是想說,這塊鏡子能完完整整存在這麼長時間,真的很不容易——像這種碎嘴的家夥,擱到流浪巫師的酒吧裡,估計一晚上就會碎成十七八塊。
……
出了宿舍,屋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第一大學的大雪沒有鄭清以往經曆的那些冬季似的,要摳摳搜搜、拖拖拉拉折騰許久,才會落下幾許雪花。
在這個巫師與魔法決定的世界裡,說下雪,就下雪。
要多大,就下多大。
鵝毛般的雪花不再是形容詞,而是一個真真切切的事實。鄭清放眼望去,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紛紛揚揚的大雪不知下了多久,已經給整個校園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絨被,一腳踩上去,大半個腳踝都被淹沒在鬆軟的雪花裡,咯吱咯吱,令人心情意外愉悅。
原本因為是周末,理論上來說,校園裡的學生應該會比往日少很多。
但因為下大雪的緣故,許多童心未泯的年輕人都呼朋喚友,來到戶外享受雪景。喜靜的,捧一本書,坐在鬆樹下,就著明亮的光線徜徉書海;愛玩兒的,三五成群,用魔法指揮著雪花聚成雪球、雪球滾成雪人兒,然後雪人兒們摔跤、拳擊,打的不亦樂乎。
老實講,鄭清非常討厭那些用魔法玩兒雪人的家夥——因為大部分人都隻顧自己快樂,全無半分公德心。
就像他剛剛從宿舍到圖書館,一路上,就被三個‘無主’雪人的雪球砸了腦袋。這些雪人的主人在將它們製造完畢,玩兒過癮之後,便棄之不顧,任由這些擁有簡單本能的家夥在校園裡亂逛,偶爾被擋了路,拳頭大的雪球便會呼嘯著從它們的身上噴湧而出,砸的人滿頭開花。
“彆追我一個人啊!”年輕的公費生被兩隻雪人追的四處亂跑,抱著腦袋嚷嚷著:“我還要去圖書館呢!”
他的身後,兩隻雪人默不作聲,鍥而不舍的揮舞著掃帚胳膊,揚起一片片‘雪沙’撲向前麵的男巫,不時還從背上摸出一兩顆剛剛揉好的雪團,順風砸過去。
路過的巫師笑哈哈的看著狼狽的男巫,也沒有一個搭把手,任憑他被追的連滾帶爬。
“用軟腿咒!”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風雪隔著空間,讓鄭清一時分辨不出聲音的主人是誰。但那個建議他卻聽的清清楚楚的。於是繞過一株高大的懸鈴木後,年輕的巫師飛快的摸出自己的法書,用力一拍:
“我馬虺隤!”
淡綠色的光芒驟然一亮,輕柔的蕩開。
那兩隻剛剛追殺鄭清將近五百米的雪人在咒語的波動中驀然一頓,繼而轟然散開、落地,重新化作了兩個安靜的雪堆。
年輕的公費生長長鬆了一口氣。
“你怎麼會被雪人追殺!”那個熟悉的聲音慢慢靠近,語氣中充滿了好奇:“雖然這些家夥很活潑,但大部分時候,它們都不會主動攻擊巫師啊。”
說話間,一個瘦瘦高高、留著馬尾的黃皮膚男巫穿過朦朧的雪幕,出現在鄭清麵前。
是尼古拉斯,那位留過兩級,曾經擔任過鄭清入校引導員的同班同學。
“我怎麼知道!”鄭清一邊拍打著身上殘留的雪花,一邊惱火的晃著腦袋,試著將頭發裡那些半融化狀態的冰晶也一並抖落:“剛剛路過小廣場,有兩夥巫師正指揮兩撥雪人打仗,我就看了一小會兒,笑了笑,結果突然就有兩隻雪人從戰場跑出來,追著我打……”
尼古拉斯沒有說話,而是繞到鄭清身後,刺啦一聲,從他背上撕下了什麼東西。
“不出所料。”留級生嗬嗬笑道:“有人跟你開玩笑,把符紙悄悄粘到你身後了……應該隻是個惡作劇,不要緊的。”
鄭清板著臉,接過那張黃色的符籙。
上麵,朱砂勾勒的鮮紅色符文仍舊熠熠生輝,即便綿綿的風雪也壓製不住其間起伏的魔法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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