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議會從來不是鐵板一塊。”
“正所謂‘黨內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月下議會辣麼大,幾百個血脈不同、形態各異的種族擠在一起開會,想讓它們從頭到尾都保持同樣的向心力,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議會,議會,就是談話、辯論、集會的地方……從根本上決定了那就是一個互相掣肘,互相妥協的機構。可以有最高的聲音,但不會是同一個聲音。”
“我覺得,米爾頓公爵代表的,就是月下議會中試圖染指禁咒的激進派。而蘇大美女應該屬於比較和緩一些的保守派。所以她才會被第一大學邀請,來到學校主持一個實驗室……”
鄭清站在幾位夥伴麵前,揮舞著胳膊,唾沫橫飛。
從外因到內因,從主觀意願到客觀環境,從月下議會到第一大學,年輕的公費生將米爾頓公爵襲擊自己的理由掰開了揉碎了,分析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差一點連他自己都信了。更不要提旁邊聽他分析的張季信與辛胖子了。
也許隻有蕭大博士會始終帶著批判的思維來看待鄭清的這番分析。
而且事實也恰恰如此。
在鄭清分析完,閉上嘴,拿起水杯打算歇口氣兒的時候,蕭大博士一句話,就嚇出了他一身冷汗。
“分析的很有道理……我懷疑,這僅僅是其中一部分借口。”
蕭笑一開口,鄭清頓時如坐針氈——他第一時間就以為這個心思敏銳的家夥察覺到了自己那番借口中的某個漏洞,或者察覺到了米爾頓公爵打上門的真正緣故。
有那麼一瞬間,年輕的公費生甚至已經開始考慮倘若大家發現自己與蘇施君之間的關係後應該怎麼辦——是砸出一堆混淆咒然後腳底抹油,還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自我反省,爭取大家的寬大處理。
就在他把手伸進灰布袋裡,眼神開始遊移不定的時候,蕭大博士的下一句話讓他重重的鬆了一口氣。
“你們還記得米爾頓公爵在店裡說過的那句話嗎——‘但那不是我想要的’——還記得嗎?”蕭笑目光逡巡著,環顧左右。
張季信騷了搔後腦勺,一臉迷茫;辛胖子則抱著胳膊,好整以暇的等待博士的解釋。還有鄭清,努力眨了半天眼睛,最終放棄了回憶的打算。
他不是蕭大博士,沒有那麼好的記憶力,或者爛筆頭。
蕭笑等了半天,始終沒人接茬。
最終,他隻能沮喪的自己將那段情節複述了一遍。
“……你們應該有印象的。當時蔣玉用她那塊玉佩撐起了一小片防禦結界,將那位吸血鬼公爵擋在了外麵,希望那位吸血鬼知難而退,免得被學校‘當場攔下’,找麻煩。”
他將‘當場攔下’幾個字咬的很重,但鄭清依舊迷迷糊糊,不得要領。
蕭大博士搖了搖頭,繼續補充道:“然後呢,米爾頓公爵就說了我剛剛提到的那句話:‘很有趣的想法……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況且就算有麻煩,又算得了什麼呢’……這句話很關鍵,抓到要點沒?”
鄭清終於稍稍反應過來了:“你是說,米爾頓公爵當時並不介意被第一大學抓個現行?或者說,他很希望在那裡遇到第一大學的強力機關?”
“賓果!”博士打了個響指。
胖子終於後知後覺,驚叫一聲:“他有那麼大膽子?如果第一大學真的派人來了呢?難道他不怕引起第一大學與月下議會之間的衝突嗎?還是說他不怕引來學校那位最討厭月下生物的石慧副校長,把他兩顆漂亮的小尖牙都揪下來?”
“你也說了,‘如果’。”蕭笑眉頭緊皺,表情異乎尋常的嚴肅,反問道:“如果學校的教授們都不在呢?誰能阻止一位法力高強的月下議會上議員?”
“希爾達助教來的時候就跟我們說了,老姚因為特殊原因不能來……沒猜錯的話,其他的資深教授們應該大多也不在學校。”
“而且,事實上,最終幫我們解決麻煩的——老鼠、貓,或者狐狸——都不是來自第一大學的真正的力量。”
“你覺得,月下議會這是在試探第一大學?”張季信在這個話題上終於稍稍顯露出幾分敏感性了,他用力搖著頭,否認道:“這很危險,不符合月下議會的根本利益……議會的那些老頭子們不會同意他這麼乾的。”
“什麼時候激進派會聽老頑固們的話了。”蕭笑冷笑一聲:“如果激進派們都乖乖聽話,那他們就不叫激進派了。”
“沒有證據,你這猜測比清哥兒的說法還不靠譜。”張季信在這件事上異乎尋常的堅持。
“有證據的。”蕭笑拍了拍自己手邊那本黑色筆記,大有深意的看向夥伴們:“今天早些時候,我去跟安德魯·泰勒聊了聊。你們猜米爾頓公爵在店裡的時候,外麵還有誰?”
“威廉·塔波特?”辛胖子發揮一位記者的敏銳直覺,立刻給出答案。
蕭笑不置可否,冷笑不語。
“難怪那頭狼崽子當時那麼硬氣,敢硬剛米爾頓。”辛胖子恍然大悟:“他知道威廉王子不會坐視米爾頓公爵對他下狠手的。”
“所以說,米爾頓公爵,與威廉王子,明麵上是為了某個不值一提的小事情打上門,實際上是在試探第一大學的守護力量,或者說,在測試第一大學還剩餘多少高端戰鬥力。”鄭清捏著下巴,總結著,又有了新的疑問:“但這是為什麼呢?”
雖然有了新的疑問,不過鄭清覺得蕭大博士的這個推測,似乎比他自己‘以為’的事實更貼近於事實。
他一直覺得米爾頓公爵襲擊自己是因為蘇大美女的緣故——當然,直接因素肯定是有這方麵的原因——但是在蕭笑的一番推導之下,他覺得那位吸血鬼公爵應該還有更重要、更大的目標。而自己隻屬於他摟草打兔子順帶的戰利品。
這麼一想,年輕的公費生莫名輕鬆了一點點,心底的愧疚感也稍稍減輕了一點點。
然後,他更討厭那個裝模作樣的吸血鬼上議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