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在這樣的爆炸中生存。
大巫師或許可以。
“他肯定是帶著那些妖魔一起毀滅的。”張季信紅色的臉膛上多了幾分紫意,隱約跳動著一種名為‘神往’的情緒:“真正的戰士,寧死不屈的戰意,與邪惡勢不兩立的決心……偉大而又光榮!如果在我家,他這種舉動是可以進祠堂,享受香火的。”
大概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榮耀就是在張家祠堂裡享受後人們提供的香火了。
蔣玉有些不安的咬了咬嘴唇。
雖然與鄭清關係不錯,但她還是覺得張季信的‘感觸’稍稍有點偏差。
“隊長很厲害,但也不是你說的那種人。”與她相比,辛胖子就隨意多了,立刻吐槽道:“我懷疑他知道自己有辦法複活,所以才這麼果斷去死……”
“也不一定是複活,”蕭笑扶了扶眼鏡,緩緩旋轉著手中的水晶球,若有所思道:“幻夢境的空間壁障出了名的薄弱,這麼大規模的爆炸,說不準當場就炸出幾個空間漩渦……或許隊長沒有死,隻是被空間漩渦吸走,流落異世界了。”
這是巫師世界裡年輕人最喜歡的讀物橋段了——流落異界的巫師用魔法橫推全世界、發現無名老巫師遺產後連升三級成就傳奇巫師暴打全世界,等等。
蕭笑隻不過是把年輕巫師們的幻想稍稍與現實聯係起來。況且這裡是幻夢境,幻想與現實之間的距離原本就很小。
眼看著話題再一次偏向不可知之處,蔣玉終於忍不住,打斷男巫們的瞎聊。
“現在最需要確定一點,”她看向蕭笑,稍稍加重語氣:“他還活著嗎?我們幾個人裡你的占卜技巧最高明,你有沒有看到什麼?”
獵隊的占卜師同學盯著手中的水晶球已經很長時間了。
“不確定。”蕭笑沒有用虛假的希望來安慰她,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強大的魔法效果乾涉了占卜結論,很難確認那些扭曲畫麵裡有多少屬於真實、多少屬於這個世界的特產。”
這個世界是幻夢境。
幻夢境的特產就是幻想與虛假。
女巫微微歎口氣,目光環顧左右:“毛豆呢?它在什麼地方?”
她想通過毛豆找到鄭清。就像在沙漠裡,一道‘定之方中’不見得比識途老馬更靠譜。與那些精致的魔法技巧相比,有的時候最傳統與原始的魔法手段更可靠一些。
辛胖子回過神,同樣四下看了看。
“剛才還在這裡誒,”他眨眨眼,聲音中突然多了一絲振奮:“難道它找到隊長的蹤跡了?毛豆?毛豆!!”
一道灰撲撲的身影突兀的從虛空中躥了出來,在躥出的時候打了個趔趄——仿佛跨過門檻時被門檻絆了一跤——腦袋向下,一頭紮進那片焦黑的灰燼中。
但轉瞬,它便把腦袋從灰燼中抽了出來,頂著臟兮兮的腦袋,衝幾位年輕巫師歡快的搖起了尾巴。
“喵!”它中氣十足的叫了一聲。
蔣玉蹲下身子,掏出手帕,擦了擦狗頭上沾染的餘燼。
“你找的他了嗎?”她小聲問道。
狗子歡快的尾巴垂了下去,聲音也隨之變小:“喵。”
女巫安慰的撓了撓它的耳朵,追問了一句:“那你剛剛去乾嗎了?”
“喵喵!”毛豆的尾巴筆直的指向焦黑平原與迷魅森林交界的一塊區域,連聲叫著,隻不過囿於貧乏的詞彙,幾位年輕巫師聽的一臉茫然,也沒有聽懂它想說什麼。
“我們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作為獵隊主獵手的張季信此刻表現出足夠的勇氣與決斷。
一行人擺出小四象陣,跟在狗子後麵,慢慢向那片區域靠近。
在那裡,年輕巫師們看到了稠密的、細長的菌子,以及許多傾倒在地上的瀕死的大樹,樹乾上有青白色的苔蘚,苔蘚上有一串細小的腳印。
“這是祖各的痕跡。”蕭笑蹲在那串細小腳印前,仔細分辨片刻,做出了判斷。
“喵喵!”
毛豆蹲在一個樹枝與地麵交叉出的縫隙前,回過頭,衝幾位年輕巫師叫了兩聲,同時伏低身子,把爪子伸進去,努力撥拉著。
地麵的腐殖層已經被撥出一個淺淺的土坑,顯得有些淩亂。
蔣玉翻開法書,低聲吟道:“葛藟累之!”
虛空中探出幾根藤蔓,垂落下來,試圖縛在那株傾倒的大樹身上。但大樹與地麵之間的縫隙過於狹窄,藤蔓粗了穿不過去,藤蔓細了又吊不起來。
“裡麵有東西?”胖子有些後知後覺的掏出法書,然後看了看那株大樹,撓撓頭,把法書重新塞回手表裡,搓了搓手。
“讓我來!”他吆喝著,活動著筋骨,藍瑩瑩的身子仿佛充氣的氣球般驟然漲大,隻是片刻,張季信的腦袋便隻能夠到胖子的膝蓋骨了。
巨大的手掌從天而降,像抓幾根木柴似的,將那根粗大的、傾倒在地的大樹拔起,還捎起勾連著的其他幾株死樹。
剝落的苔蘚與細碎的木屑在半空中揚起,迷住了年輕巫師們的視線。
躲在樹底的棕色身影趁著這個機會‘嗖’的一下向外躥去。
但它隻注意到規避幾位年輕巫師,忽略了那條灰撲撲的狗子——當然,即便它注意到、並且全力防範,在一片空曠的區域,也逃不過毛豆的狗爪子。
片刻之後。
當揚起的粉塵落下,視線重新清晰後。
蔣玉看到腳邊蹲著的那條灰撲撲的狗子,以及狗爪子下按著的一條棕色的細長的尾巴,那條尾巴屬於一隻沮喪的迷魅鼠。
“啪啪啪。”迷魅鼠揮起小爪子,拍打著胸口,傳遞著自己的憤怒。
“它在說什麼?”張季信捏著下巴,困惑的看著祖各的行為藝術:“我記得它們是用這種方式交流,對吧。”
“不懂。”蕭笑看到蔣玉探詢的目光,果斷搖了搖頭:“我會的部分外語僅限於現實世界……對祖各語的了解並不比你們高明。”
“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頭頂上,傳來藍巨人轟隆隆的聲音:“我覺得它可能是在說它跟隊長是一夥的……因為我看到隊長了,他身旁就有一堆這種棕色的小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