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到鹿的聲音了?”
鄭清下意識抓緊手中的符槍,左右張望著,警惕的看向沉沉的黑夜,似乎下一秒,就會有一頭麵目猙獰的尖頭叉子口吐白沫。眼露猩光的撞過來。
“不,它沒有!”
蔣玉稍稍提高聲音,打斷鄭清在錯誤的話題上越跑跑遠,一邊狠狠剜了黑貓一眼,一邊擰開另外一個不透明的廣口瓶瓶蓋:“……剛剛提到光線,我的包裡恰好有一些百草燭,或許能用得上。”
黑貓哧溜一口,吸光杯子裡的最後一點酒液後,悄無聲息的縮小了身子,扭過頭,假裝沒有看到女巫的眼神。
女巫板著臉,屈指,敲了敲那個廣口瓶。
一個暗黃色的丸子顫顫悠悠著,從瓶子裡冒了出來。丸子很小,直徑約莫半寸,表麵略有起伏,中央探出一根細長的黑色燈芯,在夜風中微微搖晃,像極了三毛的頭發。
鄭清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腦袋上的呆毛。
“這就是百草燭?”
他好奇的打量著那粒‘丸子’,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訝:“我以為……我是說,百草燭是蠟燭嗎?”
“蠢貨。”黑貓低聲咕噥了一句。
隻不過在場諸人都直接忽略了它的嘀咕聲。
“是的,”女巫撩了撩垂落耳邊的發絲,語氣輕快的回答道:“百草燭是一種特殊的魔法蠟燭。古禮有雲,以羊為祭,祠之用燭……燭者,百草之未灰,白席采等純之。”
“梅林的胡子!”
老巫妖佝僂著身子,略顯誇張的張開雙臂,指了指山穀前的平原:“尊貴的少爺,還有慷慨的小姐……我們剛剛恰好獻祭了一頭羊!這是梅林的旨意!”
鄭清有些不確定的看了蔣玉一眼。
他不知道那頭被坤鵬獵隊俘獲的黑山羊幼崽,算不算己方的祭品。
“應該算吧。”
女巫也有些不確定,但仍舊搓指為火,點燃了那根細長的燈芯:
“古典魔法儀式最大的特點是常常在儀式中添加許多‘無效’舉動……起初是為了增加儀式的神秘感,強化魔法的階級屬性,但隨著時間慢慢推移,後來的巫師們已經忘記了許多儀式裡固定動作的本意,隻是照貓畫虎,因循守舊……我覺得‘以羊為祭’就屬於這一類型。”
指尖的火星落在那根黑色燈芯上,沉默幾秒鐘,驟然大盛,化作一朵燦爛的橘黃色火花,嗶嗶啵啵著,燃燒起來。
微小的火光照在女巫的臉上,讓她的笑容變得愈發溫暖。
“……呼!”她悄悄鬆了一口氣,環顧左右,打量著眾人的影子:“百草燭作為一種魔法蠟燭,最大的效果是辟邪與凝神,經常與‘清線香’一起,被巫師們用在精舍中。晝燃線香,夜點草燭,可以為巫師入定或冥想提供非常好的環境。”
“但在黑獄,百草燭最大的效果反而是它的附屬效果——燭光籠罩範圍內,可以將我們的氣息收斂進影子裡,最大程度規避不速之客對我們的窺伺。”
“古人雲‘秉燭而夜遊,良有以也’,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鄭清讚歎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影子,確實比之前濃厚了幾分,他原以為是燭光變亮的緣故,卻沒想到其中竟還蘊含了這樣的魔法效果。
如此一來,確實令大家在黑獄中趕路時更安全了一些。
他悄悄收起手心裡攥著的一張隱匿氣息的符紙,原本他還絞儘腦汁思索怎樣把這張符紙貼到女巫身上而不引起她尷尬,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這支…這粒百草燭,能支撐多久?”鄭清打量著已經燒掉一絲的‘丸子’,又看了看漂浮在半空中的廣口瓶:“你瓶子裡一共裝了多少粒?”
“還剩十一粒,”蔣玉數了數,收起瓶子,重新塞回手袋,同時回答道:“……正常環境下,一粒百草燭可以支撐一個時辰,但我剛剛發現,黑獄中魔力消耗異常快,而且難以補充,所以需要進一步觀察……”
“哪裡需要那麼麻煩。”
黑暗中,傳來黑貓有些不耐煩的聲音:“不要囉嗦了,快些出發吧!他們估計還要再打一陣子,顧不得我們……嘒彼小星,三五在前!”
鄭清難得認可黑貓的立場,還未出口讚同,便聽見黑貓後麵丟出來的照明魔法。
伴隨著那道咒語聲,五個光點驟然出現在黑暗中,倏忽間,迎風而漲,化作五個大小不一的光球,仿佛一顆顆明暗不一的星辰,一收一放,構築起一座精妙的法陣,漂浮在半空中,零落著環繞在一行人周圍,灑落一地淡白色光輝,將四周照的亮亮堂堂。
小星、燭光、再加上之前喝掉的青米酒。
黑獄世界的黑暗,已經不再是這支小隊伍的阻礙了。
“出發吧!”
鄭清揮揮手,示意大家跟著黑貓開辟的小路下山,同時瞥了一眼畏縮在隊伍後方的老巫妖:“……你不應該在最前麵帶路嗎?”
老巫妖遲疑了幾秒鐘。
“有困難?”鄭清敏銳察覺到它眼底的不安。
“不不不,沒有困難。”
老巫妖佝僂著身子,諂媚的笑著,但仍搓起手指,比劃了一個細微的縫隙:“一點困難也沒有……隻有一點小小的建議。”
“您知道,我在黑獄呆了挺久了,彆的已經忘了七七八八,安身立命的功夫不敢放下……在黑獄裡,安靜與黑暗是最糟糕的環境,但也是最好的保護色,我們隻要假裝自己是一塊石頭,就能躲過很多凶殘的狩獵者。”
“當然,現在黑獄裡厲害的囚徒都被那些大妖魔征召走了,而且那位黑貓大人氣息幽深悠長,如淵渟嶽峙,自然是不懼那些宵小之輩……”
“隻不過凡事都有萬一,萬一有那凶狠的囚徒沒有理會大妖魔的征召,又膽大包天去捋黑貓大人的胡須……黑貓大人,還有尊貴的少爺您自然是不怕的,但那位慷慨的小姐與那位神奇的小女巫,如果不小心掉了幾根頭發,小老兒我就百死莫贖了。”
鄭清聽了半晌,終於理解它想說什麼了。
“廢話恁多!”
年輕男巫翻了個白眼:“難怪你能在黑獄活這麼久……你直接跟我說黑獄裡點燈很危險就是了,下次不要說那麼多廢話。”
老巫妖抱著手,佝僂著身子,滿臉假笑,連連稱是,堆砌的皺紋把它眼睛淹沒,幾乎看不見那醒目的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