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猖狂、喪心病狂,這些詞是巫師們用來形容妖魔時經常使用的詞彙。
即便如此,環繞鍥形飛地的巫師們也很難理解那位海妖王為何如此囂張——即便祂是一位傳奇巫師——理論上,妖魔的階位越高,與巫師們的狀態就越趨同,也就是俗話說的‘變得更加理智’。
海妖王作為傳奇階位的大妖魔,正常狀態下,應該與石慧女士或者若愚先生一般無二,冷靜冷漠)、睿智狡詐)、小心謹慎貪生怕死)。
但眼下,祂卻像失心瘋一般,表現的與普通妖魔一般無二,狂悖上頭,肆意妄為,不知禮貌與理智為何物。
當然,這種狀態也更符合巫師對妖魔們的一貫認知。
聽到海妖王的挑釁。
石慧副校長怒極反笑,冷眼看著手中蛇頭,然後掃了一眼周圍戰場,語氣冷漠道:“這裡交給你們了……我們的戰場不在這裡。”
前一句話,她是對內堡城牆上的若愚老人以及正堡斷牆上的幾位院長所說;後一句話,她是對手中攥著的蛇頭所說。
話音未落,女巫攥著蛇頭的手上,一枚戒指驟然碎裂,化作點點熒光,從半空中落下,仿佛瀑布般洗刷著空間,最終洗刷出一點黑芒,出現在女巫與蛇頭之間。
與此同時,天地間突兀湧出一股巨大的吸力。
那點黑芒一閃即大,須臾間便從針尖大小漲成籃球大小,變成一個漆黑的球體,漂浮在半空中。
那是一種似乎可以吞噬一切光明的黑。
“嘶嘶……這是…”
蛇頭嘶鳴著,怪叫著,在女巫手掌間掙紮著,似乎想要擺脫束縛,但那黑色球體上湧出的巨大引力卻像無數根長滿吸盤的觸角,將其牢牢困住。
在旁觀者看來,石慧副校長攥著蛇頭的手臂正在那股引力之下被詭異拉長,整個身形也正緩緩扭曲,與那蛇頭一起,被扭成細長的螺旋狀,最後雙雙化作七彩的信息流,投向那黑色球體之中。
就像一株根係發達的藤蔓被連根拔起。
隨著蛇頭消失在黑色球體中,迷霧號的船艙中、甲板下,蜃樓號的船帆與船首炮口中,漩渦號身上的海螺與藤壺裡,還有冰山——現在應該稱之為‘石山’——山間裂隙與山底石蓋下,一道道七彩流光同樣被那些‘黑色的繩索們’揪出、捆著,一齊沒入那黑色球體之中。
當然,那黑色球體並非什麼東西都要吞進去。
除了海妖王與石慧女士之外,也就迷霧號的船首像女妖,因為滿頭蛇發,與海妖王的氣息有些許關聯,被那黑色球體硬生生拔走幾根,痛的她齜牙咧嘴,卻又努力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其餘諸如船艙、甲板、桅杆、包括掛在船首像女巫耳邊的一盞綠油油的氣死風燈,都未受到任何影響。
那燈中火苗甚至連閃都沒閃爍幾下。
正堡左側斷牆城頭。
姚教授漠然的麵孔隱去,重新浮現了慈悲麵孔,輕歎一聲:“何苦來哉……”
“活該!”猙獰麵孔掙紮著,將那份慈悲擠了下去,衝著懸在半空中的漆黑球體惡意笑道:“那條長蟲一貫嘴臭,今天該讓它知道出門不刷牙的後果了。”
“聒噪。”漠然的麵孔再次壓製下其他兩道意念,冷冷的看向迷霧號甲板之上,向前踏了一步:“一打三……稍微有點難度。”
……
身上的壓力悄然散去。
迷霧船長沒有立刻抬頭,而是緩緩舒展開身體,慢慢從甲板上爬起來。它摘下兜帽,平日打理整齊的鬢角稍顯淩亂,沾染了一些塵土,隻有眼底那份暗紅色,一如既往的平靜,甚至比往日更加深沉。
海妖們的同盟,來自枯黃之地的兩位大巫妖,瞭望者古斯塔夫·達倫與篡時者馬克·布裡蓋特也緊隨船長身後,悄悄爬了起來。
“這就是你們闖進黑獄的底氣嗎?”古斯塔夫·達倫被稱為‘瞭望者’,自然比普通大巫妖們的視野更開闊,看的更遠一些:“用一位傳奇拖走另一位傳奇……很低效,但確實有效。隻不過你們還有第二位傳奇嗎?”
說著,它望了一眼仍舊站在內堡城牆上的若愚老人,微微低頭,以示尊敬,然後輕聲道:“第一大學可不僅僅隻有一位傳奇。”
“事有不諧,我們脫離戰場並不難。”纂時者馬克·布裡蓋特尤其擅長鑽時間與因果的空子,在巫師界號稱最難捕捉的妖魔,曾經在十數位大巫師聯手設置的陷阱中桃之夭夭,此刻點評,自然底氣十足:
“……但你們,還有那些囚徒、那些黑暗巨獸們,很難逃過學校的追獵。這不是一門劃算的生意。”
迷霧船長沒有回頭看向兩位盟友。
它的目光越過內堡城牆,越過若愚老人的肩頭,越過老人身後那宛如星空般迷人的屏障,仿佛看到一株高大的古樹正在魔力的拂拭下歡愉的顫抖,看到幾枚果子在枝頭微微搖晃。
片刻之後,它才回過神。
“生意?事到如今,你們還以為這是生意嗎?”迷霧船長發出一聲短促刺耳的笑聲:“如果是賠本的生意,你們為什麼會來?”
纂時者與瞭望者沉著臉,表情有些難看。
船長沒有繼續譏諷自己的盟友們,話鋒一轉,忽然追悼起當初為了錨定黑獄世界,在時間線前置作戰中被巫師們捕獲,然後獻祭的那些妖魔。
“迷霧多羅、迷霧卡特、迷霧諾斯,都是好孩子。”它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還有冰山弗蘭諾斯、漩渦鬼索……你們知道嗎?漩渦那廝打算升鬼索擔任三副……還有死亡先知,你們的死亡先知希普頓修女,如果沒有記錯,她不止一次被稱為枯黃之地的未來之星吧。”
兩位大巫妖臉色愈發難看。
迷霧船長似乎感受到了盟友們糟糕的心情,語氣忽然歡快起來:“所以說,你們覺得我們幾個大海妖有能力、有意願獻祭自己的孩子……甚至枯黃之地的未來之星嗎?”
“就像許多占卜書裡講的那樣。”
“我們隻是揪起了視線中的一根線頭,卻不知那條細線的儘頭,是懸在我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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